荊寒章漫不經心地點頭,道:“不過管他當年是因為什麼被送走的,丞相近些年風頭太盛,百官都暗裏道他權傾朝野,他這個病秧子兒子這個時候歸京,定會落人口實……哼。”
江楓華不知道他哼什麼,但七皇子一脈自來和丞相府水火不容,這個“哼”大概有看好戲的意思。
荊寒章對丞相一直不滿,江楓華順著他的話,道:“也是,先不子虛烏有的命格如何,就堂堂丞相之子在寒若寺那破廟裏長大,不知被養成什麼古怪性子,今年京都想來定會十分熱鬧。”
荊寒章心想,性子古不古怪是不知道,但定是極其懦弱的,否則也不會被區區守城官兵扣著查馬車了。
江楓華看著他的神色,試探著道:“殿下……是瞧見過那個相國公子了?”
聽傳言晏行昱這幾日會歸京。
荊寒章:“嗯,瞧見了。”
江楓華忙問:“那人如何?”
如何?
荊寒章想了想,方才隻是匆匆一瞥,晏行昱隻掀開了一半簾子,半張臉隱在暗處,並不能將輪廓瞧的太分明。
唯一記得的,便是如玉石似漂亮的眼睛下,那顆豔紅的淚痣。
江楓華見荊寒章似乎在出神:“殿下?”
荊寒章如夢初醒,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一甩馬繩猛地轉身,高高束起的發在空中劃了半圈,發梢飄然落在肩上。
“什麼大凶大煞七殺格?”荊寒章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下,不屑道,“本殿下一隻手能撂倒十個。”
江楓華:“……”
荊寒章完,大概覺得這奚落的話太過兒科,但他學課實在懈怠,一時想不出多有水平的話,隻好:“哼!”
罷縱馬就跑。
江楓華:“……”
這個“哼”,他實在是解讀不出來到底是何意。
***
京城的夜市十分繁華,還未暗便有人沿路熱火朝地擺攤。
京城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哪裏的都有,夜市中食自然也是種類繁多,一眼望去,簡直令人目不暇接。
阿滿駕著那輛灰撲撲的馬車駛入長街後,晏行昱輕輕撩開簾子一角,安靜地往外看去。
京都的風太冷,他隻能透過一條縫隙去看那繁華長街。
哪怕隻是一條縫,依然有冷風灌進來,晏行昱捏著簾子一角的手指被凍得一片冰涼。
阿滿正滿心歡喜地看著喧鬧的長街,突然聽到他主子低喃了一句。
“停一下。”
阿滿立刻勒住韁繩:“公子?”
晏行昱把簾子放下,凍得冰涼的指尖被他塞進了懷中貓的肚子上暖了暖。
“方才瞧見了一家老鋪子,你去幫我買塊茯苓糕吧。”
阿滿忙將馬車停在了路邊空地,蹦了下去。
晏行昱叮囑道:“隻買一塊。”
阿滿道:“我知道!”
省錢!
罷,開開心心去買茯苓糕了。
晏行昱閉眸靠在椅背上,手將腕上的佛珠輕輕撥動。
寒若寺中一年四季隻有朝夕的鍾鼓和終年不變的誦佛聲,晏行昱端坐在一簾之隔的破舊馬車中,聽著窗外的喧鬧,那濃烈的煙火氣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突然活了過來。
耳畔傳來一陣放肆的馬蹄聲,接著似乎有人停在了他車窗旁。
晏行昱倏地張眼,眸底一抹寒意,手輕輕捂住寬袖。
他太過懼冷,馬車中遮得嚴嚴實實,一片昏暗中,一旁的窗簾突然被人從外麵掀開了一條縫隙。
晏行昱一怔。
京都的寒風從的車窗刮了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第一縷穿破雲層的朝陽。
一身紅衣的少年騎在馬背上,逆著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中正拿著劍鞘,漫不經心地挑他的車簾。
光太過耀眼,晏行昱眸子微微一垂,從長睫的陰影處朝那影影綽綽的人看去。
荊寒章拿著劍鞘挑著車簾,將人打量半日,越看越覺得少年張大眼睛迷茫看他的模樣,很像今日打獵時遇到的那隻幼鹿。
一樣的人畜無害,滿眼全是軟弱無能。
在這群狼環伺的京都,攤上相府公子這麼個顯眼的身份,再加上那傳聞中的七殺格,是幼鹿都高看了他。
幼鹿還能用四隻蹄子跑幾步,而他卻宛如俎上之肉,隻能任人宰割。
荊寒章看著看著,突然勾唇一笑,滿臉桀驁不馴。
他問:“你叫晏行……”
晏行……什麼來著?
七殿下突然卡了一下,不過他一向輕狂,哪怕不記得別人名字也沒有羞恥尷尬,反而更加張揚道:“晏行鹿?”
晏行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