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昱方才知道了這人的身份,卻一時間沒明白他的路數。

荊寒章看了看這人好像連喘息都費勁的病弱模樣,哼笑一聲,沒再多,將簾子隨意一放,直接策馬而去。

來去如風。

隻留下晏行昱對著搖晃的車簾看了半,不明所以。

片刻後,馬車到了相府。

晏行昱手中捏著阿滿買給他的一塊茯苓糕,寒地凍,香味已經散去不少,卻沒什麼心思吃。

寒若寺的馬車搖搖晃晃入了相府,阿滿歡喜得不行,一路上眼睛都不夠用,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靖國丞相,上佐子,下統領百官,這等尊貴身份,阿滿本以為那丞相府邸必定奢靡無比,卻沒曾想隻有相府門口威風些,內宅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宅子差不了多少。

大雪覆蓋滿院,舉目皚皚,反倒平添了幾分幽靜。

馬車進入相府後停下,晏行昱裹上厚厚的大氅,馬車後的雙門被打開,木製的輪椅從傾斜的木道上緩緩滑下,齒輪摩擦發出一串聲響。

相府的趙總管算是看著晏行昱長大的,瞧見他一身病骨支離,眼淚險些落下來。

“少爺……受苦了。”

晏行昱溫和地笑了笑:“不苦。”

“哪能不苦啊?”趙伯看著他慘白的臉,心疼得要命,“寒若寺那種地方往往都是僧人苦修之處,您當年那麼,雙腿又傷著,老爺怎能因為那什麼批命就將您送去那種艱險的地方受苦,怎麼舍得啊?”

晏行昱見勸不住,隻好無奈地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趙伯忙擦了擦眼淚:“是是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這就去稟報老爺……”

他話音剛落,旁側的長廊中剛好走過來一身錦衣的男人,正是丞相晏戟。

晏戟年過不惑,一身常年在朝堂中濡染的威嚴氣勢,不怒自威,讓人不敢直視。

晏行昱眼睛微亮,手撐著輪椅扶手,因為急切的動作讓肩上的大氅掉落一半——他穿了這麼厚,離了大氅,身子單薄得要命。

“爹。”

晏戟抬頭看了他一眼,眸光銳利,仿佛一柄出鞘的劍。

“回來了。”他神態漠然,隻是漠然一瞥便收回了視線,對著趙伯吩咐道,“將車輦上的折子送去書房。”

趙伯一愣,沒想到晏戟瞧見晏行昱竟然會這麼冷漠,一時間呆了一下。

晏戟行事雷厲風行,吩咐完後根本沒等回答,目不斜視地和晏行昱錯身而過,語氣冷然地留下一句。

“既回來了,就安分點。”

晏行昱五指猛地抓緊了扶手,指節一片泛白。

趙伯看到一旁的晏行昱臉慘白,剛要壯著膽子話,卻見晏行昱一頷首,訥訥道:“是,行昱記住了。”

晏戟疾步離開。

趙伯滿臉憂心地將晏行昱帶去了他當年的院子。

晏戟雖位高權重,但卻極為節儉,晏行昱離府十年,相府竟然沒變化多少。

偏院門扉雖然破落,但裏院卻收拾得井井有條,藥圃花圃用籬笆隔開,一旁還栽著兩顆桃樹,枝上綁著條條紅綢裹著凝成冰霜的白雪,仿佛冬日裏也盛開著花簇似的。

趙伯拎著燈將晏行昱迎進去,邊走邊聲道:“現在朝中動蕩,幾個皇子折騰得滿城烏煙瘴氣,老爺整日都在忙朝事,並非故意冷待少爺的。”

晏行昱垂著眸,長長的羽睫輕輕一眨,遮擋住有些黯然的眸瞳。

是否是故意冷待,他心中清楚。

趙伯完也覺得這個理由不通,幹笑了一聲:“老爺少爺在寒若寺多年,定是喜靜,早早就讓我們將這院子收拾出來了,雖然偏僻但十分清幽。”

晏行昱沒話。

“離主院遠些倒也好。”趙伯許久未見晏行昱了,喋喋不休個不停,“公子這些年被夫人寵壞了,還是個孩子脾氣,前幾日不知在哪裏聽到了您的……閑話,唉。”

他沒完,晏行昱卻也大概猜到了。

晏行昱離京那年,他弟弟晏為明也才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