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這個倒黴蛋最終還是被罰了好幾個月的月例,才讓林恪稍稍消了氣。而另一邊聽聞周瑞家的在林府碰了壁,賈母、王夫人兩人問清了緣由便消停了。
李紈鳳姐兩個妯娌一個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另一個近日為大姐兒操碎了心,管家之權都丟給了王夫人,更加不會八卦這些小事。
迎探惜三姊妹都不是愛聽閑事的人,各自在房中畫畫寫字下棋不提。唯獨寶釵知道了黛玉不來府裏做客,回到院子裏就拉著湘雲的手哭訴了一通:“就算我往日裏有做的不當的地方得罪了她,也不至於如此絕情,連姊妹情誼都不要了!”
寶玉此時恰巧走到院子外麵,無意間聽了這話,想著年前大家還是好端端的,這過了年卻變得冷清疏離起來了,也忍不住心有戚戚焉,站在牆外跟著灑了幾滴眼淚,也不進屋,無精打采地又走了。
眾人各懷心思的到了二十一日,便在賈母內院中搭了家常小戲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戲,又排了幾席家宴酒席,隻有薛姨媽、史湘雲、寶釵是客,餘者皆是自己人。
眾人一時飯畢,賈母便先讓寶釵點戲,寶釵推讓半天才點了一出《西遊記》。之後王夫人、邢夫人、鳳姐、李紈、迎探惜並寶玉、史湘雲也都各自點了,接出扮演。戲剛開了場,鳳姐忖度著接下來不過是看戲吃酒,並無大事可忙。便走到賈母身邊告了罪,趁眾人不注意抽身回了院子照顧大姐兒去了。
這邊眾人熱熱鬧鬧地看完了戲,至晚間散時,賈母深愛那作小旦的與一個作小醜的,命人帶進來,細看更是可憐見兒的,一問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大家歎息一回。賈母又令人另拿些肉菜與他兩個,又另外賞錢兩吊。
這會兒史湘雲和賈寶玉一人一邊正挨著賈母撒嬌玩鬧,一邊王夫人細看了幾眼那小旦,笑道:“老太太可真是愛屋及烏。”眾人從那小旦上來各自瞄了幾眼,就都看出了些門道,此時聞言不由地莞爾一笑。唯獨湘雲懵懂地抬起頭來打量了一番,心直口快地嚷了出來:“原是如此!是像林姐姐的模樣兒!”
此話一出,滿屋俱靜。王夫人垂下了眼皮,手中的佛珠也時快時慢地轉動起來。寶玉、寶釵、邢夫人、李紈幾人瞬間都變成了得道高僧,一起入定了。迎春見此眼底閃過一絲波動,抬頭嘴唇動了幾下,剛想弱弱的開口,卻不料旁邊的惜春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瞪著湘雲眼神發亮、臉色漲紅:“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史湘雲原本正得意於自己的明察秋毫,見到惜春如此,莫名其妙地望了過來。她這神情更將惜春氣了個倒仰:“哪家小姐會這般肆無忌憚的在私底下議論旁人!”
惜春嘴上說了這話,眼神卻十分認真的看向了眾人。大太太和林姐姐來往不多,隔岸觀火很說得過去;寶姐姐近日和林姐姐不大對付,不出聲也應當;可笑二哥哥素日裏林妹妹長林妹妹短,到了這時候竟然也不反駁幾句;二姐姐除了下棋時候能露出些天真爛漫的性子,平日裏也是明哲保身的;三姐姐最是能言善辯,但今兒這場風波牽扯到了太太和湘雲身後的老太太,她誰也不敢得罪,也跟著當悶葫蘆;賈蘭還在林府讀書,林姐姐上下幫了多少忙?這會兒大嫂子竟然也不吭聲,實在讓人心冷……
惜春一個個的看過去,又一個個的給各人都找好了借口,一時間猶如身處鬧市、人聲鼎沸,卻身上發冷打顫。上從大嫂子下至他們姊妹幾人,素日裏哪次去知語軒,林姐姐不都是盡心盡力招待,有的沒的小玩意兒更是次次不落。
即便是這樣,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除了她也沒旁人說句公道話!惜春嘴角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今日她們對林姐姐尚且如此,他日輪到她呢?到頭來,也不過曲終人散,食盡鳥歸林!
寶玉見惜春隻站在那邊神情恍惚,連忙起身勸解:“不過是玩笑話,史妹妹也不是有意的,四妹妹不必如此動怒。”隻可惜寶玉這話不啻於火上澆油,惜春聞言輕笑一聲,看著寶玉大笑幾聲連連點頭:“玩笑話?原來把書香世家的小姐、三品大員的嫡女比成戲子是玩笑話!既如此,史妹妹也十分的像小鳳仙呢!”
史湘雲咬牙切齒地看過去:“你渾說什麼!”
“你也知道心裏不痛快?”惜春笑嘻嘻地看著史湘雲,毫不相讓。
寶玉見這兩人又掐了起來,細想自己原怕他二人心生嫌隙,方在中調和。熟料並未調和成,反又引起了又一輪的爭吵。眼下這兩人尚且未能應酬妥協,將來猶欲何為?一時間無趣至極,悶悶坐下也不吭聲了。
眼見得惜春語氣越發激烈,探春擔心她說了更加過火的話語惹的老太太、太太動了氣,趕忙插科打諢勸著,“祖母向來對林姐姐愛護有加,這才起了愛屋及烏的心思,太太也就跟著湊了句熱鬧。你們三人這是掰扯到哪裏去了!什麼戲子不戲子的,誰也沒把林姐姐比成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