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昌發準確地製住威努,同時把這位年輕的杜亞昂人往後推了三步,幾株高大繁茂的苔蘚植株正好擋住了他們的身影。無論是前麵去追趕獵物的隨從,還是後麵行進緩慢的狩獵隊,如果不走到近前的話,都絕不會發現這毫無預兆的突變。
“作為簡馬大統領唯一的兒子和法定繼承人,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將來的某一天,這個世界應該是屬於你的,對吧?”安秉臣盯著那張六角螺帽形狀的硬骨臉龐,他能從對方呆滯的眼球中看到恐懼:“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威努頭部兩側的外置眼球轉動了一下,咬緊的牙床表明他已經從驚恐中恢複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
安秉臣淡然地注視著對方嘴中金光閃閃的牙齒,那都是貨真價實的黃金,據說這是杜亞昂人社會中高貴身份的象征。可是,如果沒有這種獨有的尊貴標誌,即使是智庫也無法判斷那位將麵容隱藏在陰影中與車兀爾通話的杜亞昂泄密者就是這位大統領之子。
當然,他不會說出這個真相。
“因為我是星台操作者,我什麼都知道。”安秉臣淡然回答道。
前麵的苔蘚叢林中發出此起彼伏的槍聲,威努的杜亞昂隨從們正在圍剿那隻大型獵物。白毛小強和斷牙趕了上去,做出一副要趕上去幫忙圍獵的姿態。當走過掐住威努脖頸的何昌發身邊時,他們連頭都沒有轉一下,仿佛根本沒有看到這件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
四隻卡魯圍繞在安秉臣身邊,這裏不需要更多人手幫忙。而菲碧站在河邊的幹地上,手裏拿著剛從背後摘下的長弓,警惕地望著河麵。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中,茲克猿人同樣也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劣勢,但武裝者軍團防護服頭盔提供的夜視輔助,足以讓她看到五百米之外的風吹草動。
“因為你的緣故,我的艦隊損失慘重,死了不少手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威努的黃金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這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杜亞昂人的語調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那個充滿好奇心的,貌似天真無邪的年輕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填塞著幽怨和憤懣的靈魂:“我的父親,還有蘇荷那幫人,都是杜亞昂民族的叛徒!”
“哦?”安秉臣哼了一聲。
“我的族人現在是辛克人的走狗和爪牙,在辛克人和弗萊岡人爭奪遮莫星係的混戰中充當毫無意義的炮灰。無論是辛克人獲得最終勝利,還是弗萊岡人贏得整個星係,杜亞昂人都改變不了附庸的命運。辛克人提供的技術援助讓我的父親鬼迷心竅,他自以為能將杜亞昂文明帶入一個新時代,但卻忘記了這個民族靈魂的核心!”
“但你應該清楚,弗萊岡人隻會比辛克人更糟糕。”
“我的同胞們不能成為辛克人的仆從,也不會屈從於弗萊岡人的淫威!隻有獨立和自由,才能讓杜亞昂人成為真正強大的宇宙種族!”
頭盔裏的安秉臣無聲地笑了起來:“所以,你從貿易公會那邊找到了珍貴的友誼?”
車兀爾的背後是貿易公會,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作為杜亞昂大統領的兒子和法定繼承人,威努不是一位隨時可以浪跡天涯的星之旅者。那麼,能將這位土著王子和星際海盜連接到一起的,隻能是貿易公會。
“你……你都知道了?”威努的驚愕情緒比上一次更強烈。
“我告訴過你,我是星台操作者。”安秉臣歎了一口氣:“現在,我還要告訴你,貿易公會同樣是在利用你,就像辛克人利用你的父親一樣。”
“這我知道,我又不是孩子。”威努爭辯道:“他們想要利用我,我也必須利用他們幫助我登上大統領之位。等到那時候,我會帶領我的族人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獨立自由之路。”
“強大如弗萊岡人都被貿易公會輕鬆玩弄於股掌之間,杜亞昂人更無法與他們對抗。當喪失了利用價值之後,你隻會被徹底吞噬,連渣都不剩。”安秉臣冷臉說出了真相。
貿易公會想要吞並整個陶圖格聯盟早已不是他個人的猜測,種種蛛絲馬跡表明,那個版圖囊括了十三個星群世界的貿易者聯合政權早已在著手行動了。
“那麼,你願意幫助我嗎?尊敬的夏爾庫大人,我將永遠銘記您的友誼。”威努的話鋒突然一轉,讓掐住他頸部的何昌發,以及站在旁邊的安秉臣都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位大統領之子,果然有政客的天賦。他的陰險和市儈,並不能讓安秉臣感到驚訝,但能將這份陰險和市儈深深隱藏在年輕人的幼稚麵具之下,這才是讓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東西。
“你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嗎,威努?”安秉臣的聲音頓時變得冰冷。“你口口聲聲說要帶領杜亞昂人走上獨立自由的道路,轉過頭卻把運送本族先祖聖櫃的艦隊出賣給星際海盜。你幹的這件事,絲毫無益於杜亞昂人的未來,也不能幫助他們擺脫辛克人和弗萊岡人的控製。除了能讓蘇荷這位具體負責人丟臉,讓他徹底喪失可以威脅到你的繼承人資格之外,我看不出還有別的什麼意義。”
昨晚的宴席上,佩鬆身邊也坐了十多位杜亞昂人的高層人士,這十多名頭麵人物中有接近一半的人主動向安秉臣打聽蘇荷的下落,他們對蘇荷安全的憂慮,完全是發自內心。由此可見,那位敢於帶著艦隊冒死突圍的蘇荷大人在杜亞昂人中的威望並不小。
以安秉臣的初步了解,杜亞昂人的政治權力傳接模式,似乎也並非僅有世襲製一種。大統領與各洞府首領之間的實力均衡,以及各種意外突發事件,都可能影響到下一任大統領的人選。也就是說,威努這小子雖然是佩鬆的法定繼承人,但卻並非板上釘釘的安排。
威努張開嘴,露出了滿口金牙:“那又怎樣?對我來說,隻要能成為杜亞昂大統領,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如果我無法成為大統領,那我就不能帶給合作者任何利益,這樣的合作沒有價值,它甚至連出現的機會不可能有。尊敬的夏爾庫大人,我知道,您不喜歡辛克人,我還知道,那些辛克人同樣也不喜歡你們。這種情況下,對我的幫助,就等於您對未來的一筆小投資,我保證不會讓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