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暨蹙眉,聲音也有些煩躁,道:“後天回來?”他忍住心中的不耐,道:“那明日的槍刑可有轉圜的餘地?”
徐應晉笑一笑,立馬就說道:“這個命令是總司令親自下的,誰也不能插手。”
段承暨就道:“怎麼,副總司令也不行麼?”他聲音不禁冷了幾分,麵容上有一種迫人於無言的氣勢,就像是一個曆經戰爭的將軍,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間總讓人覺得威武。徐應晉看著他,愈發覺得熟悉,可又說不出來像誰。徐應晉一思忖,便道:“這我也不好說。”
段承暨點點頭,道:“無論如何,麻煩徐主任,明天我一定要見到副總司令。”
徐應晉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偏偏因為天氣的原因,施工的地方電話根本就打不進去,他也沒法請示段尹宇。他想了一想,就道:“這樣恐怕不合規矩。不知先生是什麼來頭,我好能夠和副總司令通報一聲。”
仿佛一瞬間時光凝結了一樣,屋子中靜得隻能聽見他砰砰的心跳聲,他一隻手扶住了一旁的木質桌子,手心已經微微沁出了汗意,桌子上擺了一盞煤油燈,火苗突突地跳動著,卻怎麼也跳不出瓶口伸不到外麵,那忽閃忽閃的光線將雪白的牆壁暈染出一片橙黃色,讓他覺得頭暈目眩,恨不得立馬就奪門而出,從此再不踏足此地。然而外頭依舊像是被潑墨了一般,四麵八方都是滾滾而來的黑暗,辯不清楚方向,也就無路可逃。
這麼多年都躲過去了,如今終於到了這個時候。
他就道:“你隻告訴他,我叫段承暨。”
徐應晉猛地一驚,豁然開朗,難怪說怎麼這樣麵熟,原來是像極了段家的人。正好他又姓段,那毋庸置疑,必是段家的後人。徐應晉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竟然叫他無意間知曉了,真不知是福是禍。
怪不得副總司令終生不娶,當初老夫人還在的時候就為這事兒擔憂了許久,一想到自己的小兒子沒有後人就難過得要落淚,段尹宇雖去安慰,但是卻仍舊不變初衷。徐應晉打小就是跟著段尹灃的,對段尹宇的事情也一知半解,知道他是個情場浪子,卻不曾知曉原來他也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徐應晉也知道這件事兒耽誤不得,立馬就叫人去備車,隻對段承暨說道:“先生,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我隻能帶你去見副總司令了。”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午後了。路途崎嶇,一路上車子顛簸搖晃,車窗外是萬裏關山不見日的景色,秋風卷著細碎的石子飛過去,打在車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天空湛藍湛藍的,隻有幾縷奶白色的煙霧隨意搭在了上麵,放眼望去一個人影也沒有,方圓幾裏之內仿佛隻有他們一輛車子不知疲倦地趕路。所謂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大概就是這樣的景色吧。
段承暨隻覺得每一刻的時光飄走時總會在自己身上劃下幾刀,他越來越坐立難安,恨不得立馬就插上翅膀直接找到他。已經在路上浪費太多太多時間了,再不下命令,隻怕他真的救不了秦飛絮了。
一下車,徐應晉就道:“麻煩您等一等,我先去通報一下。”
段承暨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也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地味道,隻說:“究竟還要浪費多少時間才行?再拖下去青花崗那裏都要行刑了!不管怎樣,你先帶我去見他,先把人救了再說!”
徐應晉連忙擺手,道:“先生,這我沒法做主。再說沒有通行令我們誰也進不了基地,我非得要先去拿了通行令才行。”
待到徐應晉拿了通行令回來,段承暨已經急得要發瘋了,他看了看徐應晉手上的通行令,就問:“怎麼隻有一張?”
徐應晉就道:“我得先去稟報副總司令,隻有他點頭了,我才能帶你進去。”
段承暨冷笑著點點頭,他歎一口氣,看著徐應晉似乎沒有防備的樣子,就立馬去搶奪那張通行令。他到底是學過些拳腳功夫的,又年輕力勝,不一會兒就到手了。他立馬就朝著入口跑去,心中不知怎麼地竟有一股股的怨氣騰騰而上,轉瞬間便燒光了他僅存的理智。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跑著,巨大狂風夾雜著細碎的黃沙從他身上吹過,簡直要把他整個人掀起來才肯罷休。
他隻覺得如今這世上什麼都在和他作對。既然上天偏不要他見到他,那他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去見他。
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怨憤似乎是找到了出口。他今日就要將一切都問個明白!
他當初為什麼要始亂終棄?為什麼對他們母子這麼多年來都不聞不問?他心安理得地稱霸天下,成就他們段家的鼎盛光輝,卻讓他母親在深山老林中寂寞終老!
連綿不絕的山峰呼嘯著朝後退去,黃沙頃刻間便席卷了天地,像是一張厚厚的網,將他們所有人都圈在了一起,使他們無法逃脫。塵土飛揚,以往破碎不堪的記憶也一同卷進了風中,不知落到了哪個角落,又不知誰會最終將它們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