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利箭無情(3 / 3)

“好,兄弟我今晚便去萬花樓探一探。”

“算我一個。”

“哈哈哈……有福同享,有福同享。”

許碧柔被賣到萬花樓了?!

萬花樓,她知道。與擷香閣隔著不遠,自打擷香閣一場大火燒了之後,萬花樓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有傳言,擷香閣的那場大火是萬花樓的找人做的。擷香閣一倒,最大的贏家便是萬花樓。

夏品妤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但回首想想,她也隻親眼見著許文虎當街行乞,卻不曾見那許碧柔的蹤影。

那晚,他在她的耳畔不停地歎息,不想牽連無辜,那便是一心想要放過許碧柔。可是何以許碧柔還是被人賣進了勾欄?她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冤有頭,債有主。為了複仇,可以利用與出賣感情,甚至在弄到許家家破人亡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為他癡迷的女人深陷火坑。

想著前一陣子見著那許家小姐一副天真的樣子,如今卻是深陷勾欄,心底沒由來地一陣難過。隻是令她更加難過的是,也許是仇恨太深,不僅是蒙了他的眼,還蒙了他的心。

她開始擔心他。

她歎了一口氣,付了銀子,拿了蜜汁烤鴨,匆匆出了太白樓。

司行風坐在覽翠亭發著愣。

放眼望著眼前的風景,綠樹成蔭,百花盛開,春去春來,又是一年過去了。

景色依然,唯一變的,隻是坐在這裏的人。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看著小徑入口處出現的娉婷身影。

夏品妤將飯菜碗筷一一擺放整齊,然後與他對視,輕問一聲,“今日買了你最愛吃的蜜汁烤鴨,但能否不飲酒?”她的聲音一直以來都是清清冷冷,隻是現下多了一份請求。

自從濟河死裏逃生以來,每日司行風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變化,依然心細如塵,依然體貼入微,隻是比在白虎國的時候,更多了一絲情味。他喜歡她這樣的變化,他喜歡她給予他的回應,讓他覺得這世上不再是一人這般孤獨寂寞。

他笑了笑,道:“好,但你要坐下陪我一起,否則我一人吃不完。”他命她身後跟來的小丫頭,再去取一副碗筷。

夏品妤的臉頰微微泛著緋紅,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滿桌的菜,卻食之無味,腦中依然浮現起太白樓那三個人的對話。時不時,她會抬眸凝望司行風俊郎的麵容,近來他有些瘦削。

她有種難以言語的預感,就算是那份名單上的人全死在他的手裏,他也不見得能快樂多少。他的仇恨早已深種,難以自拔。若要仇恨消失,也許隻有一條路,那便是他也隨著仇恨一同毀滅……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她的心就會很痛,她真的不想再看他這樣折磨下去。那份名單上究竟還有多少人的名字沒有被劃去,她不是很清楚,但她明白,隨著一道朱砂印記的落下,那便意味著深藏在他體內的罪惡之靈魂越來越龐大,終有一天會將他整個人吞噬。

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

司行風本身不是個多話的人,夏品妤更加不是個多話的人。雖然司行風深知夏品妤的個性,但是他依然能看得出她有心事。

“你怎麼什麼都不吃?”他夾了一塊蜜汁烤鴨給她。

她回過神,道:“哦,可能早膳的時候吃得比較多吧,現在吃不下。”

“是嗎?”他挑了挑眉,神情中有些不信。

“真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眉眼中卻掩不了淡淡的一絲憂愁。

“若是哪裏不舒服,就去看下大夫。”他又忍不住為她夾了一些菜。

看見碗中堆滿了菜,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突然一陣急促而熟悉的腳步聲自亭下傳來,一聽便知是關群。

夏品妤抬眸,關群便已如一陣急風似的立在了亭中。

關群見夏品妤在場,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本想對司行風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司行風對他招了招手,他上前一步,附在司行風的耳朵邊低語。

無意之中,夏品妤聽到“萬花樓”這三個字,但看司行風的臉色由先前溫和如風而漸漸轉成可怕的陰霾。

自從到了京都之後,他與關群商談事情的時候鮮有回避她,因為他知道她的性子。但方才關群有意避著她,對著他耳語,便是有什麼事不方便讓她知曉。

她清楚地知道該如何恪守自己的本分。

隻是他的臉色變了,握著筷子的手在不斷地用力,原本骨節分明的手背上綻出根根青筋,這是他發怒的征兆。

“啪”的一聲,他將筷子放在石桌上,對她道:“你先一個人吃,我還有急事要處理。”對她說完這句,他便同關群匆匆離開。

夏品妤看著兩人匆匆離去的身影,突然之間有些迷茫。

回首又盯著那份蜜汁烤鴨,想到之前在太白樓聽到的消息,不禁輕鎖眉心。方才,關群對著他耳語提到萬花樓,莫不是說的也是這件事?看來他已經知曉許碧柔的事。

她歎了一口氣,他離開了,一個人,她哪有什麼心情去品嚐這份美味佳肴?於是,便收拾了碗筷。

收拾好了碗筷,她正要往前廳去,卻撞見阿達神神秘秘的,肩上還扛著一個豔黃色紗裙的女人,頭發亂蓬蓬地垂了下來,看不清臉。豔黃色的紗裙根本蓋不住這個女人的身體,幾乎半個身子都露在了外麵,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蒼白無力。這女人一看便是勾欄裏的姑娘。

她輕咳了兩聲,便道:“你這樣抱著人家姑娘,要是出去的話,還是給姑娘加件衣服比較好。”

阿達臉通紅,急著辯解,“這姑娘不是我……”

阿達的話未說話,便聽見司行風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阿達。”

夏品妤轉過身,司行風已經來到跟前。跟在他身後的是關群,關群手中拿了一件披風出來,快走過來,將披風蓋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並且將她的頭蓋得嚴嚴實實。

關群拍了拍阿達,示意阿達先行,阿達領會,遂扛著那姑娘先行離開。

司行風望著夏品妤,微微頜首,然後走出蘇園。關群則是衝著她雙手抱拳,一言不發,追隨主人離開。

夏品妤愣在原地不動,看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內心有種衝動,讓她控製不住地會想那個姑娘是誰?會想何以方才司行風用膳用了一半,卻因“萬花樓”三個字離開?會想他們何以這樣神神秘秘?之前在太白樓那三個人的聲音與眼前的事接連在腦子裏回放,許碧柔的臉與方才那個昏迷的青樓姑娘在眼前相重疊。

這個想法讓她不禁皺眉,理智告訴她,有些禁區是不能隨便觸碰和跨越的,但是,越來越多的感情牽絆,讓她想去了解他在想什麼做什麼。

矛盾與掙紮終究抵不過內心的渴望,這種渴望就像一隻著了魔的手,給她指引著方向。

她抿緊嘴唇,提起裙擺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午時的陽光越來越烈,甚至有些逼人。

夏品妤小心翼翼地跟著。一路上,人來人往,她一雙眼緊盯著前方的人影不敢鬆懈,生怕一分神,便跟丟了,但又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發現。

路越走越偏,他們的步調越行越快。

夏品妤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知道大概的方向是一路向北,偶爾會遇上三兩個乞丐。

再往北走,眼前一片蕭然,隨處可見破舊不堪的布棚。這些布棚,在微風中搖蕩,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倒下。

不知不覺,路兩旁的乞丐越來越多。

橫躺在路中間的三兩個乞丐,也坐起了身,汙髒的臉,幾雙銳利的眼睛爭相盯著夏品妤看。幾個相互追逐打鬧的小乞丐,突然見到陌生人來到這裏,也停下了步伐,瞪著大眼看著夏品妤。緊接著,這裏所有的乞丐,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得像銅鈴似的,帶著防備地盯著她。

這裏是乞丐集中的地區,鮮有外人來,每個人都好奇夏品妤來此地的目的。

她有些惶惶不安,手捂在衣襟處,腳下的步調每走出一步都十分地小心翼翼,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保持鎮定。

走過了這長巷,終於到了巷尾,她都不知自己是怎樣走出那一片乞丐最密集地區的。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抬眸四處看去,左側一片小樹林,到處是雜亂的樹枝,一隻烏鴉撲騰著翅膀怪叫了一聲飛走,右側不遠處便是一口井,離井不遠處是幾座破舊的房舍。遠遠看上去,枯爛的木梁,斑駁的牆壁,發黴的青苔,空氣中散發著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怪味。

這裏的寂寥與方才乞丐聚集的景象有著天壤之別,根本不會像是人來的地方。

她跑錯了地方。

她猶豫著是否回頭再走一次那片乞丐的集中地,還是另尋出路,這時,一聲熟悉的怒吼由右側破敗的屋舍裏傳來,“許文虎,你這個畜生!”

她沒有跑錯地方,是司行風,熟悉的聲音,她絕不會聽錯。

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跳得她十分難受,她用手按住胸口,放輕了腳步走向那間屋舍,這時,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嘶啞著喉嚨近似哀求,“幾位大爺,我不認識你們,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她繞到了屋舍側麵,小心翼翼地透過那破舊的窗台向裏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