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尋妻
張大人和李大人,都在京城做官,跟咱老百姓一樣,在那相處得挺好的,兩個大人也跟親兄弟似的。
一天,兩人晚上下棋,喝酒,談起家事,才知道兩家的夫人都懷揣有孕。張大人說:“咱倆年紀不小,說不上哪天死掉一個,都備不住。我看趁現在沒糊塗,給兩個沒出生的孩子結個緣兒:若是都生了男,就讓他們為兄弟;都生了女,就讓她們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李大人搶說:“那就讓他們配夫妻。”
兩位大人情投意合,當下把酒席改成喜宴,分別立了契約和婚書,分頭收藏,兩個人喝得個酩酊大醉才算拉倒。
事情過去沒幾日,李大人得罪了奸臣,在皇上麵前一奏本,就把個李大人貶去雲南。到了雲南,水土不服,很快病死在那邊。
李大人家眷沒在京城,在鄉下。老夫人年過半百,忽然有了身孕,十月期滿,生下一個男孩,名叫李忠。小孩像莊稼,有苗不愁長,轉眼,李忠已長到十五六歲。這工夫,家中也知道老爺死在了雲南,又聽說京中張大人的夫人生了個小姐。老夫人強壓悲痛,決心把李忠撫養大,自家沒勢力,讓他找老丈人去吧。
這公子李忠,原是老三,大哥李才,二哥李寶,都娶妻生子。眼見三少爺越長越大,大嫂十分眼氣,就晚上在李才耳朵邊吹風說:“咱娘也真是,一大把年紀了,養什麼孩子?”又說:“咱爹沒了,原本家底就不厚實,你弟兄倆平半分,這倒好,多出個小三來,眼看不夠吃用的啦。”
三說兩說,李才也動了心,歎口氣:“是這碼事,你跟我說,讓我怎麼辦?”大嫂道:“把他弄死。你明兒哥仨喝酒時,弄點毒藥,讓小三兒吃了,毒死他,有李寶做證,怕啥?”
兩口子在房裏商量毒計,叫二嫂在窗外走聽到了。二嫂心裏說:“這家人怕是要完。我得救救小三,莫讓他吃了暗算。”急忙趕到書房,李忠正在那裏念書,叫出來,說了大哥大嫂的事。李忠噗通就給二嫂跪下了:“大哥要我的命,我躲了今日,能躲過明天嗎?二嫂你得救我!”二嫂道:“你趕緊裝著肚子疼,可地打滾,晌午飯就別去吃了,一定要裝得像。慢慢我再想法。”
二嫂去向婆婆討到針線,又找花樣,找到了張大人寫的那份婚書,偷偷揣在懷裏。再到廚房烙了許多餅,放在一包裝著,天黑,把婚書縫在李忠的衣襟裏,對他說:“到京城找你丈人去吧,他姓張,怎麼怎麼個名兒。”
當晚,雞不叫狗不咬的時候,李忠逃出莊子,直奔京城。
三少爺李忠,急著趕路,跑了三天。第四天,遇上天下大雨,前不歸村,後不近店,隻好冒雨奔走。看看天黑,望見雨中一點光亮,他想,有光亮必有人家,急走幾步,果然有間小草屋。公子就躲到屋簷下避雨。雨是斜著下的,護住脊梁,保不住肚皮。沒法子,李忠轉到房後,誰知那風跟長了眼似地,人沒站穩,風又掉過來,淋得他沒法,隻好去敲門。
李忠抬起手,沒敲,門自個兒就開了,隻見一盞油燈,燈頭很亮,燈下坐著個十七搭八的大姑娘,俊得讓人不敢細瞅!姑娘笑道:“雨這麼大,還在外頭打磨磨,怎不淋死你!”聽了這話,李忠感到很親切,他說:“大姐,我怕驚動了屋裏的人,才沒敢輕易進來。”
姑娘一指炕上,有隻箱子,蓋敞開著,對李忠道:“你趕緊把衣裳換了,我給你弄吃的去。”
李忠想,有個地方避雨就趕上掉福囤裏去了,哪還敢指盼別的?連忙說:“大姐,別忙活,我帶著吃的。”姑娘笑道:“你那點幹巴餅,早淋粘乎了,怎麼吃法?”
姑娘去了外間。李忠見箱子裏不少衣服,隨便撿一套穿上,正合身,不由暗暗驚奇。這時,姑娘進屋來,伸手朝炕裏一拽,就拉出一張小桌兒,小桌兒上擺了一桌酒席,可惜太少,菜盤象蛤蜊皮兒,酒盅如橡子碗兒,饅頭賽指頭肚兒。姑娘請李忠上炕坐下,一指桌上的酒菜:“外麵風雨正大,咱兩放開量喝個一醉方休!”拿起一個桃核大的酒壺,給兩人倒上酒,說:“請!”
李忠心裏劃魂兒:方才也在炕上換衣服,怎就沒注意到這張小桌?要說沒有,這大姐從哪裏拽出來的?再看這桌席,喂個貓崽兒也不夠,還說什麼一醉方休?
誰知這桌酒席,看著小,是幹喝不完,幹吃不少!李忠喝得半醉,那酒菜跟原先一般多!姑娘說:“有點冷是不是?”走出外屋,伸倆指頭,捏進來一點火炭兒,放在一個空碟兒裏,讓公子烤火。公子正覺得好笑,可屋子裏馬上變得很暖和,把李忠烤出了一身汗。
姑娘又說:“喝悶酒,醉得快。”向牆上按了一指頭,也不知打哪裏,就響起了鼓樂聲,吹彈打拉,十分熱鬧。
姑娘打聽李忠姓名,家鄉,李忠照實說了。
姑娘問:“公子看我家怎樣?我這個人兒怎樣?”
李忠說:“大姐家不錯,神仙府樣的;大姐人也好,天仙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