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遺址隻是遺址(1 / 2)

就讓遺址隻是遺址

猝不及防的,就看見身穿古代戎裝的年輕武士,手執長槍分列在路兩旁,在毒花花的太陽光下,像鬆樹一樣挺直靜立,威風凜凜。待想仔細看清他們的麵容時,車已開過去,即便回轉頭,也看不見了。心神還沒從武士身上拉回來,又迎麵撞上幾個一身玄衣的小夥子練中國功夫,身手敏捷,閃轉騰挪間呼喝有聲。與他們隔路相對的,是一群衣著鮮豔的古裝少女在跳舞,寬大的裙擺隨輕盈歡快的舞姿張開來,像蝴蝶翩躚的翅膀。目光還在蝴蝶翅膀上流連,猛然間一束火焰噴來,嚇得我驚叫一聲趕緊往後躲。原來,是有人當街打把式賣藝。還沒從火焰的驚嚇中緩過勁兒,一個算命裝扮的人又出現了,他一手執太極旗,一手執算命板,大聲吆喝著招徠顧客。一對小夫妻,身穿粗麻布衣裳,在算命人對麵的街邊擺攤兒,攤位是輛老式木質手推車,車上放著麻袋。聽他們吆喝的內容,知道裏麵裝的是上好的淹城大米……

花樣繁多又內含深刻的銅雕大門漸漸遠去,車邊閃過綠樹掩映的逼真巨型假山石、粗壯的假枯木、仿古的樓台、寓言故事雕像、喧鬧的市井百態。我突然萬分興奮和激動起來,像時下流行並濫演的穿越劇裏的情節一樣,一閃念間,便從現代回到古代,左顧右盼,湧起君臨天下的萬丈豪情。幾千年前的淹王,是不是也曾這樣經過街市?當然他乘坐的是豪華馬車或花轎,有前呼後擁的儀仗隊相隨。他透過窗戶向外看,見自己的人民有這樣五花八門的豐富方式過日子,一派天下太平的繁榮景象,揮手致意間,該會生出得意洋洋的成就感吧!還是在他經過的時候,會先派衛兵清理街道,層層戒嚴,根本不看百姓一眼,不管百姓疾苦與死活?明君與昏君的最大區別,恐怕也就在此。

我正這樣暗自猜度想像,車突然停下來。才發現,孔子他老人家以二十幾米的高度端立在假山石間,假山石上雕刻的圖案和文字,記錄了他的生平經曆。午後強烈的太陽光照在人身上,像撒了辣椒麵兒,剌喇喇的難受。我仰頭,眯眼看孔子。見老先生麵目和善慈祥,又充滿智慧,雙手合禮於長須前,寬袖大袍,頭頂是碧藍的天空,不見一絲雲彩。他腳下,是講學的場地,他的學生們席地而坐,手執竹簡,仔細聆聽他講學。講學的孔子是現代化智能型,誰要是願意,可以當麵向他老人家討教。我倒是很想問問,這淹城真是春秋時期建造的?還是延用了夏朝就建好的現有城池?他老人家什麼時候來過淹城?對當時的淹城有什麼映像和看法?幾千年來,淹城經曆了什麼樣滄海桑田的變化?上演了多少回悲歡離合?我鼓了很多次勇氣,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我拿不準這些問題在不在他的回答範圍之內,若他萬一不回答,我會尷尬、失望、失落。再說,萬一他回答不出來,也有毀他幾千年聖人的光輝形象。

車子又開動,在諸子百家園中前進。誰要是想了解最能代表“百家爭鳴”的春秋十二家的細節,可真要在這裏多逗留些時間。不能這樣走馬觀花,要慢慢行走,在每一家都仔細觀察,深刻體會,才能熟悉他們的生平事跡、曆史典故、學術思想,知道他們對中華文明及世界文化產生的深遠影響。這十二家,巧妙地布置在群峰林立中,相互連接又各自獨立,其間溪水淙淙,綠樹掩映,曲徑通幽,意境深遠。車子路過的時候,我看見有很多人,在這平地上建起的幾十米高的溝壑間出出進進,微笑的,嚴肅的,麵無表情的,冷熱酸甜,各得其所。

喜歡隨後而至的仿古街道。房屋都是木質結構,一層或二層,有簡潔的深咖啡色雕花牆飾和窗戶,曲線流暢的黑瓦,粗木紋的黑褐色廊柱。街兩邊,相隔不遠,就有一串高高懸掛的褪了色的圓柱形粉色雲紋燈籠。幾座石質的雕琢精美的牌坊依次立在街當中。整條街的色調深沉而妥帖,看起來像是浸透了人間煙火,裹了一層厚厚的時光包漿,就像它已經在這裏存在了幾千年,讓人心生寧靜與安詳。三三兩兩的人在街上行走,有穿古裝的,也有穿現代裝的,一時間很難判斷,到底是現代人穿越到了古代,還是古代人穿越到了現代。

看見那些莊嚴肅穆的宮殿,實實在在驚歎了一番。不管是宮殿的房頂,牆壁,柱子,或是任何犄角旮旯,都布滿極度繁複錯雜的裝飾紋或雕塑,暗沉沉的古青銅色,看起來金碧輝煌,華麗氣派,待走近,特別是走進宮殿內部,雖然有明亮溫暖的燈光,還是有一種冰冷壓抑的感覺,喘不過氣。仿佛看見一幕幕勾心鬥角的鬧劇,走馬燈一樣在天子腳下上演,為江山、權位、金錢、美色,冷酷無情地爭個你死我活。在裏麵演出宮廷舞的少女們,笑魘如花,薄如蟬翼的紗裙和輕盈細膩的舞姿,伴著編鍾渾厚悠揚的曲子,夢境一樣。她們生活在當下,是多麼幸運,想當年,有多少如她們一樣的年輕女子,困在這樣銅牆鐵壁的牢籠裏,或夭折,或終老一生,再也沒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