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那頭的長壽村(1 / 2)

黑夜那頭的長壽村

離開邯鄲古城時,夜已降臨,街邊的路燈和霓虹燈絢爛亮麗,斑駁的樹影如流水般漫過車窗,柔軟溫婉,無聲息。

目的地,是武安的長壽村。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也是一個熟悉的名字。長壽,亙古以來,上至政府高官,下至黎民百姓,哪個不向往長命百歲?甚至渴望與日月同輝,永生不老。因此而發生的故事,可笑的,離奇的,淒涼的,殘酷的,難數清。在現代化的歲月裏,長壽村這樣一個有些土氣又有些俗氣的名字,做為風景區的招牌,真有些古怪,可以引來大批遊客?疑疑惑惑間,不免心生輕慢,不以為然。

邯鄲古城越來越遠,繁華的燈光也就越來越遠,周圍慢慢黑暗下來,陷入無邊無沿的沉寂。幸而車燈像一張犁,以鋒利的齒將黑暗劃開一個深長明亮的洞,隧道般,向前延伸,待車開過,即在車後瞬間閉合,像從來沒打開過。

車內有空調,清涼舒爽,把七月的高溫隔離在外。車內的氣氛卻是熱烈的,同乘的五六個文人,你方言罷我接口,不是談論詩文寫作,而是談論當下的熱門話題:越來越大的富貧差距;日趨嚴重的環境汙染;腸梗阻一樣的交通堵塞;居高不下的房價;工資漲得沒物價快;食品添加劑裏的致癌物;官場中的黑暗——每個人,都像站在薄冰之上,小心翼翼,稍不慎,就可能跌入冰冷刺骨的深水中,再也上不來。雖然慨歎,卻也隻能無奈,不管壓力有多麼巨大,不管是什麼樣的狀況,都得繼續生活下去。在這樣越來越艱難的生存環境裏,長壽,是幸福的事,還是不幸的事?問題是,在這樣惡劣的情境下,怎麼可以長壽?

夜深了。

車子進入山區,跟著路向上爬坡,拐彎。偶爾有村莊一略而過,散落著的幾點燈光,星星一樣,不真切。車燈劃開的洞雖然明亮,卻似乎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像無涯的時間。

某個山坡下,有輛麵包車停在路對麵,車內的人探出半個身子,使勁衝我們揮手,同時大聲喊著什麼,似乎需要幫助。我們的車沒停下,也沒減速,一直開過去。回過頭,那車已消失在黑暗中。世上無常的事太多,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那車內會不會隱藏了某種可怕的陰謀?這個插曲過後,大家繼續談論原先的話題,依舊激烈而熱鬧,甚至略有憤青的嫌疑。前麵領路的車,卻毫無預兆地猛然停下來,停在黑壓壓的群山之中。走錯路了!原路返回,又到麵包車停的地方,麵包車已不見蹤影。突然想,那麵包車上的人,努力向我們揮手喊話,是不是提醒我們走錯路了?我們在防人的壞心的時候,是不是,也把人的好心擋在外麵?

夜更深了。

一個村子,又一個村子,快速躲到車子後麵去,都不是長壽村。開始疲憊。每個人都想趕快到達長壽村,也好馬上洗漱,安然歇息。正焦躁間,車燈光裏現出一條險峻的狹穀,穀間最窄處不過十餘米,兩邊崖高不可見。車,就從這狹穀間的路麵一穿而過。上坡,拐彎,前麵閃出燈火。終於,看見寫了長壽村村名的牌子。

車剛停穩,迫不及待下車,隻一刹那,便淹沒在空靈通透、沁涼如水的鄉村空氣裏。那空氣冰鎮過一樣,攜了花草樹木的香,汩汩流動,穿透單衣薄衫,穿透肌膚,直入五髒六腑。禁不住打個哆嗦,連說話都帶了顫音兒。

以長壽山莊命名的兩層樓的賓館,房間裏沒有衛生間,更沒有洗浴設備,唯一的公共衛生間,在賓館右側狹窄隱密的角落裏,唯一的公共洗漱處,在大門內不遠處的牆根兒下,露天。最初難免有些失望,接著又馬上高興起來,這才是真正到了鄉村啊!真正的鄉村,就應該有別於城市,樸素,原始,貼近大自然。

自來水,不是普通的自來水,是從長壽村名泉長壽泉引來的。管道卻極普通,裝了幾個極普通的水龍頭,打開水龍頭,水便流到極普通的水泥池子裏。水的溫度比空氣還低,捧在手裏,不見有物,但覺透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