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村我的痛 六
大雨,幾天,始終陰著的天空垂下萬千絲帶,把上帝和大地,人和天空連結在一起,把神靈和人放在同一個位置。我們歡喜,鼓舞。坐在一邊的父親說,雨下得遲了。莊稼沾不上光。也就是說,錯過了時節,再好的雨水也失去效用。但有一點可以欣慰:幹涸的河溝迎來了嘩嘩的水聲,山坡上新栽的板栗樹、田裏的黃豆和穀子可以趁機瘋長。
這時候,大家都是歡樂的,盡管到處泥濘,出門不易,但雨,終究是一種滋潤,在這裏,沒有一個人厭倦和排斥。而電視新聞上洪水泛濫,後來,我打開internet一眼就看到這些消息:
“(2005年)全國4438萬人受災。史上最大洪峰今進珠三角。全國有22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發生不同程度的洪澇災害,受災人口4437.61萬人,死亡536人,失蹤137人,直接經濟損失203.52億元(綜合新華社電)”;
“暴雨突襲安徽省4市13縣,受災人口已達到187萬人(《江淮晨報》)”。
“暴雨山洪突襲重慶璧山,19.8萬人受災,3人死亡(8月4日《重慶時報》)”。
在閱讀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經濟損失——這是我致命的一個弱點,對錢財的情感隔膜,夢魘一樣,在很多時候讓我失魂落魄,無所適從——但每次都絲毫不長記性——過去之後,依舊原來。我想到那些洪水中的掙紮和死亡,那麼多人,幾百萬,我遙遠的鄉親們,他們在大水中哭泣,在倒塌之中看到這個世界的人的恐慌。
我總想那裏的雨水,轉移到北方來,在我幹旱的村莊,均勻地下落,一天,甚至幾個小時,也可以緩解,令眾多的人們得到滋潤,克製和減小災難。而雨水,南方和北方,它的偏依讓人痛心,我不止一次對村人說,要是南方的雨——均勻過來多好?有時候怔怔地望著藍得要命的天空,不住歎息。很多時候從樹下經過,蟲子的尿落在手臂上,第一個想到的是雨。
而雨真的下來了,那些天,我們一家人坐在家裏,看外麵的大雨,雨中的事物紛紛發出響聲,尤其是玉米、梧桐樹和楊樹,啪啪的雨聲,在深夜當中尤其清脆,悠遠而又神秘,我常常在淩晨起來,站在屋簷下麵,在清涼的雨水中,感覺它的清澈氣息。
到第三天,山坡上有的地方冒出了泉水,一股股的,冒著熱氣,衝刷出一條條深深的溝,向下,向更多的水,嘩嘩奔流。雨住不久,很多人帶了鋤頭,背了化肥,到玉米地裏施肥,到處都是身體與玉米葉子摩擦的聲音,鋤頭與沙石相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在村莊,在空曠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