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案 揚州城四命奇冤案 4 遭不白之冤吳家三口命歸地府(3 / 3)

五天之中,兩次過堂,笞、杖、鞭、拶,輪番使用,奈何吳周與吳三姐這二人都似吃了秤砣,心如鐵硬,昏死過去也不肯招承。兩堂過後,吳周遍體鱗傷,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三姐也是血痕斑斑,被打得死去活來。

見二人如此堅強不屈,孫縣令這才想起吳周提供的雋生可能在妓院中的線索,心想:難道應該去那裏察看一番?如果找不到線索,豈不證實自己判斷無誤?但又一想,假設找到了張雋生還活著的線索,豈不使自己落下了糊塗官的惡名?反過來再想,如果照這樣審下去,又該如何收場?如果得不到口供,卻拷打出了人命,該如何向上司具報?這樣一想,暗暗嚇出一身汗來,他萬沒想到這看來簡單的案子,竟弄得自己進退兩難。

經過權衡,孫縣令決定不驚動任何人,親自到風月場中去微服私訪。

孫縣令先命人提出兩個風流案的在押犯人,單獨審問,順帶問詢風月場上可否見過張雋生出現。其中有一個犯人果然說他常見雋生狎妓!

孫縣令大吃一驚,暗暗直叫不妙。

第二天,孫縣令又扮做富家公子模樣,輾轉幾處青樓之後,來到杏春樓。杏春樓鴇母春風滿麵迎上來道:“大爺,想找什麼樣的姑娘?”

孫縣令道:“可有上等佳麗?”

鴇母一笑,道:“這杏春院姑娘,個個如芙蓉出水,隻要大爺肯手出大價,這裏麵的天仙,任你挑選。”

孫縣令從袖中拽出兩個大銀錠,道:“這些許小用,送與媽媽買茶吃。”

鴇母見來人出手如此大方,臉蛋笑得如一朵花:“我們杏春樓是揚州城最好的花營,姑娘們俱是能彈會唱、談文吐雅的俊俏人物。大爺怕是初次光臨,還不知道,許多大家公子都是這裏的常客呢!”

孫縣令笑道:“媽媽說大了,大家公子如何敢光顧這風化所忌的場所?”

鴇母:“這您就少見多怪了,臨時過往揚州的客人且不說,單是本城的大戶人家,就多得夠幾營兵馬。城南李員外,城北劉戶部,城西何大人,城東張大爺……這些人的公子都在這裏包著姑娘,一出手都是幾百兩啊!”

孫縣令道:“你說的張大爺,是那有名的宜和茶莊的張樂?”

鴇母:“正是。”

孫縣令:“如果說別人我還相信,可那張樂雖是巨富,他治家卻極嚴,他的公子怎麼敢到這裏?”

鴇母:“若不信,您可親自問春蕊姑娘。往日裏,張公子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裏玩耍。這些月跟一個廣東來的公子到南邊遊玩去了,弄得春蕊不時還害相思病呢!看,我跟大爺胡亂說這些做什麼,您還是先選個相好的玩一玩吧。”

孫縣令起身道:“今天我還有個約會,改日再來登門。”說罷,便轉身走去。

鴇母在身後笑盈盈地說:“大爺明日一定來喲!”

回衙的路上,孫縣令猶如被攔路的盜賊打了一悶棍,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索性不再雇車,徒步往官邸踱著。當情緒平靜下來後,隻有—件事盤旋腦際:該如何了斷張雋生失蹤一案?若要堅持自己的原方案定案,張雋生一旦回來怎麼辦?如果放掉吳家四口,又該怎樣向上司交待?他不禁為自己先前的剛愎自用後悔不迭。

快到家時,孫縣令終於想到一個能使自己解圍的台階:何不先放掉吳天佑夫婦,讓他們去尋找張雋生,如果尋到,即可將吳周、三姐釋放。

這雖是經不起推敲的無法之法,倒也可憑著官威做到左右逢源,又不致釀出進一步的被動。想到這裏,心中輕鬆了許多,覺得自己究意比別人聰明,今日此行不虛。

不料,天公偏不成全他,孫縣令真的陷入了尷尬兩難的境地。

他剛剛換過便服,正要喝茶,獄吏來報:“報大人,吳周因邢傷過重,已經死去。”

孫縣令一聽,怔了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吳周一死,這案子便成了死案。

又過了兩日,吳天佑也死在獄中。他因上了年紀,身體本就有病,收監後接連遭受酷刑拷打,見吳周屈死,就悲憤過度屈死在獄中。

吳周和吳天佑的死,逼著孫縣令不得不按原定設想辦。他悄悄吩咐獄吏,將吳天佑與吳周的屍體葬埋,對外隻說是畏罪自殺,並且不得向胡氏及三姐泄露。為防範人多口雜,他賞給獄吏四百兩銀子,另加二百兩給所有獄卒。獄吏接到重賞,反而大生疑竇,不過仍是喜滋滋地奉命而去。

第二天,孫縣令命人將胡氏老太太帶入二堂道:“本官為保護百姓免受冤枉,慎行法令,今命你取保候審。如果你找到了張雋生,就可還你吳家清白。如果找不到張雋生,將依法而判。”然後,喚地方做保,簽過文書,放了胡氏。

胡氏回監取衣物時,順便將她取保侯審的事告訴了三姐。

三姐一聽,頓時覺著有了一線亮光,精神振作不少。

將出衙門,一個未分到銀子的獄卒悄悄對胡氏道:“老太太回去好自為之吧,你的丈夫吳天佑和兒子吳周已經死在獄中了。”

胡氏得知,猶如晴天霹靂,到得家中,四壁蒼涼,室內桌椅滿是灰土,老婦人也懶得收拾,便呆坐在滿是灰塵的床上。

往日歡歡樂樂的數口之家死了兩口,女兒出嫁如今也落得收監在押,死活難定。一場飛來橫禍一夜間弄得家破人亡,且又無端弄得臭名遠揚,一向本分善良、潔身自好的老婦人今後該如何麵對四鄰?三姐又當如何處世?

現在隻剩下自己一個孤老婆子,說無處說,訴無處訴,思來想去,竟無一處是生路。長夜茫茫,風雨淒淒,前景暗淡,惟有一死方可解脫。想到這裏,胡氏覺著口渴難耐,踉踉蹌蹌地走到井邊汲水。伏在井沿,愣了一會兒,她覺得忽然眼睛明亮起來,見井中有一處亮光,澄明溫和,有一輪明月如一麵鏡子反射著清亮的輝光。她感到這是在召喚她,告訴她:那裏是真正無煩無惱的清靜之所。

“天老爺,你怎麼不睜眼呀?兒啊,你死的冤啊!老頭子,你死的冤啊!你們等等我,我要跟你們一塊走了……”吳家老母自言自語哭叫著……

於是,隨著一聲悶響,胡氏一頭紮進井口……老太太到井中去尋找自己的極樂世界去了,她沒有驚動任何人。

就這樣,吳家三口含冤而死。隻剩下了獄中的吳三姐。

轉眼間,幾個月過去了。

就在張雋生歸鄉途中賣身為奴的時候,三姐正在監中盼著母親找到雋生的消息。時間雖然漫長,但隻要有一點希望,人總是有勇氣活下來。三姐便被這個期待支持著活了下來。這一段時間,孫縣令沒再提審,三姐的夥食也較以前改善了些。有些獄卒和犯人因同情三姐,不時也給她些可憐的接濟。三姐非常珍惜這極有限的溫暖,加上心有所盼,傷勢便一天天好轉,身體也硬實了一些。直到某一天,有人含糊地向她透露,吳天佑與吳周早已死去,三姐才猶如天塌地陷一般,失聲慟哭,尋死覓活。獄吏見狀,惡聲嗬斥了一番,並告訴她聽到的是謠言,連嚇帶騙,她才算平靜了些。她越來越憎厭雋生,憎厭這個黑暗的世道,隻希望母親能找到雋生,全家團圓。每日裏,三姐呆呆地望著牢門,巴望著雋生出現的消息。

一天,一個好心的獄卒告訴三姐:“孫縣令被調職查辦了,新的姚縣令已經上任,你的案子要有出頭之日了。”

那幾天,三姐喜得整日熱淚不斷。孫縣令被罷官,其實是受他辦的另一冤案牽連,與三姐的案並無關係。

孫縣令與新上任的姚縣令交接時說:“本縣別無大事,隻有近日奸夫吳周與淫婦吳三姐以姐弟為幌子暗中私通,合謀殺害吳三姐之夫張雋生一案,因奸夫拒不招認已被刑拷致死,淫婦吳三姐也拒不招認,張雋生屍體至今下落不明……”

姚縣令問道:“吳三姐現在何處?”

孫縣令說:“監押在牢,等待判決。”

姚縣令說:“請把張雋生案卷拿來給我。”

孫縣令連忙從文牒錄事那裏找來卷宗交給姚縣令。姚縣令接卷在手,發現此案疑點甚多,人證物證全無,而當事人又有三人已經死去,他深為孫縣令玩忽職守惱怒,遂提三姐詢問,之後又派人往妓館查訪,又傳張樂仔細盤訊。隻因張雋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好定案,隻好托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