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案 明宮三大奇案 8 移宮案與案中案(3 / 3)

這時,給事中惠世揚、禦史張潑等人從慈慶宮門前飛步跑過來。張潑貼在楊漣耳邊,神秘地說:“聽說今天李選侍要垂簾聽政,逮捕左光鬥。”

“絕對沒有這事。”來回走了幾步,楊漣又說:“少主必須依原定日期登基,決不容再更改。”

李選侍見自己嚇唬的計謀被楊漣識破,君臣們要她移宮的態度堅決,隻好做好移宮的打算。

此時,貼身太監魏進忠來到李選侍麵前挑唆說:“劉一燝和楊漣吃著皇上的俸祿,幹的卻是違背皇上心意的勾當,今天我們在這裏生氣悲傷又有什麼用?總得想個對策。”

“目前,我們還能咋地?”

魏進忠說:“我們如果兩手空空地搬出了乾清宮,也太便宜了他們。乾清宮是皇上的住所,這裏的一切都是皇上最喜歡的。現在皇上賓天了,於理於法這些寶物(這些寶物不少是鄭貴妃在朱常洛登基時所獻)都應歸李娘娘所有。娘娘今後才好指望這些東西養老。”

“可是,這裏寶物甚多,公開來拿,恐怕不妥吧?”

“運送寶物必須特別秘密地進行,但要搶在天子入住乾清宮前完成。看來,明天我們已經非移宮不可了,這件事可安排在今天深夜。如果劉一燝等人再催促今天移宮,就說移宮是大事,必須查個黃道吉日方可。”魏進忠的這番話,使李選侍豁然開朗。

“那你就負責這件事吧,另由劉遜、盧國相等人協助你。”

看到李選侍同意了自己的意見,魏進忠不覺暗自竊笑。這下,自己便可從中混水摸魚,發一筆橫財了!

九月初四深夜,天空中沒有月光,幾處必經路口的路燈事先都被魏進忠給弄滅了,周圍漆黑一團。

魏進忠帶著劉遜等李選侍的幾個貼身太監開始忙忙碌碌地搬運珠寶。他們偷走了乾清宮內的金銀財寶,各種珍貴文物、書畫。有人打成大包小裹,有人幹脆藏在衣褲裏麵。由於他們都貪得無厭,從宮中出來時,心慌意亂,怕被別人發現,迅猛疾跑。魏進忠乘另外幾個人不注意,在忙亂中私藏了幾件,準備獨吞。當時誰也沒有發現,直到把寶物運完,他們才各自回房安歇。魏進忠得意地認為他們的行動神不知鬼不覺。然而,由於忙亂,有人不慎把一些珠寶撒落在了地上。

九月初五日一大早,李選侍卻依然毫無移出乾清宮的意思。楊漣、劉一燝等人忍無可忍,憤怒至極,糾合了很多大臣在宮外喊話,請令李選侍急速奉旨移宮。

吏部主事呂維祺進言:“皇位不可長久空,大寶亟宜早嗣,四轎不可輕動一步,女侍不可殺進一人。內閣和六部各衙門,必須防微杜漸。內官要選擇忠厚老成之人。明天皇上就要登基,李選侍應趕快移宮,不可再遲延。”

楊漣的奏疏說得更為激烈:“先帝駕崩,人心不安,都說李選侍儼然以太子之母自居,表麵上說要保護太子,實際上要行專擅之實。所以,力請殿下暫居慈慶宮,然後再回駕乾清宮。祖宗家法以國家為重,宮廷恩怨為輕。明天太子就要登基,難道要皇上明天在東宮登基麼?我認為李選侍今天必須移宮,殿下今天也應該隨即搬入乾清宮。閣部大臣都應該在今天支持殿下完成移宮大事。”

這時,眾大臣都聚集在慈慶宮門外,等待朱由校下令。

而朱由校呆在慈慶宮裏,一言不發,思想鬥爭非常激烈。在這個東宮,他領教過李選侍的照管,吃過她的苦頭,擔心她“垂簾聽政”,會捆住自己的手腳。但對現在遇到的一方不移宮,一方非要移宮不可的對峙情況,他又覺得無能為力,看到楊漣等人的奏疏,他的情緒才開始慢慢安定下來,認為他們說的話非常公正、真誠,是一心要輔佐自己早日完成登基大典。

上完奏書,楊漣又勸方從哲一定要按原定的時間於明天舉行登基大典。

方從哲見楊漣前來求自己,不由又強硬了些。他再次變卦,重彈老調:“移宮之事何必這麼著急? 初九和十二日都是黃道吉日,等到這兩天移宮也不晚,遲延幾天有什麼害處?”

楊漣怒視著他,斬釘截鐵地說:“昨天,皇長子居住在東宮還可以,明天就要繼位為天子了,怎麼可以仍然偏居東宮,以避宮人?當今天子決不能像先帝一樣,再回東宮舉行繼位大禮。即使是兩宮皇太後活著,夫死也應當從子。李選侍是什麼人?敢這樣欺負藐視聖上?今日非移宮不可!”

這時,魏進忠和一幫太監都尾隨而來,他們圍著楊漣,氣氛異常緊張。

魏進忠斥責楊漣道:“先帝屍骨未寒,你們就不念先帝的舊寵,是何道理?”

楊漣針鋒相對地辯駁道:“我們是先帝冊選的顧命大臣,先帝自己想先顧他的兒子,怎麼能先顧他的妾?你們是不是吃了李家的俸祿,才如此為她叫冤?今天,你們要有膽量,就在這裏先殺了我!否則,今天李選侍不移宮,我就決不離開這裏!”

“對,我們就不離開這裏。”劉一燝、周嘉謨等其他大臣也堅決支持楊漣,言辭激烈、態度嚴厲。

見眾大臣紛紛怒氣衝衝地責問李選侍,太監們嚇得直往後躲。李選侍也嚇得不輕,她經受不住強大的輿論壓力,她決定從乾清宮搬出來。

朱由校高興起來,他立刻派人傳旨:“先帝選侍李氏等,著於仁壽宮居住,即日搬移。”

無可奈何花落去,李選侍在一片責罵聲中,咬牙切齒地離開了乾清宮,移居噦鸞宮。因為時間倉促,她來不及等待侍從,自己抱著女兒(即八公主)徒步從乾清宮走到專供妃嬪養老的噦鸞宮。

同時,皇長子朱由校帶著王安等內侍和群臣由慈慶宮搬回乾清宮。

這時,有人發現了魏進忠等人盜寶時丟在地上的珠寶,就報告了司禮監,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搞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

“報殿下,有人偷竊乾清宮寶物!”楊漣第一個上疏彈劾魏進忠。

“好大膽,竟敢趁著移宮之際,行盜竊之事。立即著司禮監和刑部查明,必須嚴懲!”朱由校大怒。

魏進忠見勢頭不妙,趕緊逃到自己的上司魏朝處躲藏,其餘幾個人卻都落入了法網。他們供認,盜寶的罪魁是李進忠(魏忠賢剛進宮時叫李進忠,現在,他改回原姓,叫魏進忠)。

魏進忠得信後,感到大難將臨,急忙找到他的上司魏朝:“爹爹,救救孩兒。”

“怎麼回事?”

“楊漣上奏,皇上要司禮監治我罪。”

“你也真是,當初跟小爺玩得好好的,去沾李選侍幹什麼?”

“孩兒有眼無珠,下次再也不幹這種蠢事了。”還望爹爹求求王公公開恩。”

“好吧。”魏朝答應了。

魏朝在王安麵前全力營救,編造了一套謊言,說盜寶的是李選侍手下的李進忠,而不是魏進忠。

“不行,他和李選侍一起狼狽為奸,企圖長期占據乾清宮。”

“我的爺,他魏進忠還不是為主子嗎?李選侍是他的主子,他能不幫?關鍵時刻還能替主子想著,這不就說明他還有些忠心嗎?”王安是心地善良的人,覺得也對,就不打算再拿魏進忠問罪。

此時,朱由校也傳過話來,讓王安算了。因為客印月找到了他,說魏進忠是上了李選侍的當,是無限忠於小爺的。朱由校見客印月求情,又想到以前魏進忠常常陪著自己玩,心就軟下來,反過來又去叫人找王安,替魏進忠求情了。

這樣,參與盜寶案的其他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隻有魏進忠由於朱由校的乳母客印月出麵求情,最後不了了之,成了漏網之魚。

這次與大臣們交鋒,李選侍和魏進忠等被打得慘敗。

九月初六日,朱由校登基典禮正式進行,定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日以前為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日以後為泰昌元年,第二年為天啟元年。

從光宗朱常洛駕崩,到熹宗朱由校登基,前後共有六天。楊漣與劉一燝、周嘉謨平定國家的危險和疑難。言官隻有左光鬥協助他,其餘的人都聽從楊漣的指揮。

六天來,楊漣日夜憂思,頭發、胡子全都白了。朱由校多次多數稱他為忠臣。不久,提升兵科都給事中。

當李選侍移官的時候,楊漣就對各大臣說:“李選侍不移宮,不能表示尊敬天子。移宮之後,又應當采取措施安撫李選侍。這事在於各位的調停處理,不要讓宦官利用這事發泄私仇。”不久果然流言蜚語四起。

朱由校登基後,在審訊盜竊案時,李選侍的宮奴劉遜、劉朝、田詔等人因盜竊寶物被捕,供詞牽連到李選侍的父親。太監們想不出別的陰謀為李選侍開脫,於是就造謠說李選侍被投擲絞索,有人將皇帝的八妹打入井中。甚至有流言稱,新天子對待李選侍過於嚴苛,肆意欺淩先帝妃嬪,沒有仁主之風雲雲。

朱由校很是生氣,讓人追查流言來源。一查,這種說法多來自李選侍宮中的宮女、太監口中。李選侍移宮,他們也就此失勢,口無遮攔,抱怨牢騷,肆意宣揚。一些大臣也逐漸接受了這一觀點,加入傳播隊伍。

方從哲的黨羽從這種流言中嗅出了反戈一擊的良機。當初,方從哲等人浙派、齊派和楚派主張稍緩移官,遭到楊漣、左光鬥等東林黨人的抨擊。現在流言四起,全是因急切移宮造成。

禦史賈繼春於是給內閣上疏彈劾楊漣等人“不應當在新皇帝剛登位的時候,首先規勸皇帝違背先帝旨意,逼走庶母,內外勾結,不停地羅織罪名,使先皇帝聖體未寒,就不能保護一個他所愛的女子。”

此疏一上,自然得到方從哲的首肯。

東林黨人、給事中周朝瑞奮起還擊,將賈繼春斥為奸黨。在時人看來,凡敢為李選侍說情者均被視為奸邪人物。

賈繼春又上疏反駁,疏中稱“皇八妹孤苦伶仃,被推入井中,誰來可憐?先帝的貴遺孀李選侍的委屈又向誰訴說?”一時流傳甚廣。

一些大臣信以為真,開始站在方從哲一邊批評東林黨人。不少人請求安撫李選侍,給她正名分,並提高待遇。

這時,剛即位的朱由校親自降下諭旨,為自己辯解,並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說:“李選侍太壞,她曾經生氣毆打我的母親,致使皇太後含恨而死。又要挾皇帝傳旨封她為皇後,還妄想垂簾聽政。雖然這樣,我仍然贍養她很優厚,現在噦鸞宮中奉養李氏,尊敬她並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這事一定要使朝臣們知道。”

朱由校還褒揚了楊漣、左光鬥等人。最後對李選侍的處理結果是:“停選侍封號,以慰聖母在天之靈,厚養選侍及皇八妹,以示尊敬遵先帝的旨意。”

恰在此時,噦鸞宮發生火災,又有大臣認為此是天意示警,甚至有人認為是人為縱火,意圖滅口。

皇帝的態度讓賈繼春等很是難堪。

楊漣也專門寫了《敬述移宮始末疏》,對移宮案的前因後果作了分析,並稱:“李選侍自殺,皇八妹落井,流言蜚語來自何方,我不可不說,我寧可今天得罪李選侍,也不願讓移宮不快點進行,不這樣的話,就會使得女後獨攬大權,造成垂簾聽政的事實。”

朱由校又下詔褒獎楊漣對安定國家所作的貢獻,又降旨詳細陳述了宮中的事情。

於是,賈繼春又上疏攻擊楊漣勾結內監王安,企圖入閣。

楊漣非常憤怒,十二月上疏乞求離職,立即到城外等候命令。皇帝又一次褒獎他的忠誠耿直,卻同意他回家。

最後,賈繼春也被“除名永錮”,革除官職,終身不得入仕。

此後,圍繞移宮案、梃擊案和紅丸案的爭論仍在繼續,成為黨爭的重要內容。爭鬥從唾沫飛濺的唇槍舌戰,發展到鮮血淋漓的殺戮——因為一代權監魏忠賢已經粉墨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