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燝還不放心,又轉身對王安說:“今主上年幼,又無母後,外廷有事,我擔著;宮中起居,你們可不要推辭自己的責任。”
楊漣站在一旁,也再三叮嚀宮中守衛人員:“外麵的事緩急,由各位大臣處理,保護皇長子的重任則全靠你們啦。”
“各位大人放心。”王安鄭重地說,“有我王安在,就有主公在!”眾大臣這才拜別朱由校。
離開慈慶宮以後,各位大臣不顧饑餓和勞累,又緊急回到文華殿商議朱由校何時登基問題。
“我看應該趁熱打鐵,於今天午時即位。以前孝宗皇帝逝世以後,武宗皇帝立即登位,現在太子幼小,國事複雜,應該比武宗皇帝更及時地即位。”
“最快也得到初三日。今日剛剛移居慈慶宮,明天禮部準備一下,後天,也就是初三日行登基大禮,比較合適。”
“初三日也太倉促。如今先帝死而未葬,喪葬大禮不容草率。”楊漣做事一向風風火火,喜歡快刀斬亂麻。這天,他卻變得有些不同,猶豫不決。
“皇長子速登大位,可以定天下,安人心。”有人不同意楊漣的意見。
“安定不安定,不在登基早晚,處理得當,一朝無為而治又有何害?我看登基的日子還需要由太子親自確定。”楊漣說完,回慈慶宮與朱由校商議登基的日期。
關於登基的日子,大家爭來爭去,意見還是不能統一。
當夕陽西下之時,楊漣重新回到文華殿,見到左光鬥等人。
“你今天去見太子,沒有堅定地主張今天登基,這恐怕會耽誤大事。”
“是,要是誤了事,找你算賬!”
“事情如果有意外,割你老楊的肉吃也不足以解恨!”左光鬥說得更狠。
楊漣聽了眾臣的意見,不由得毛骨悚然,他開始暗暗地為自己的主張感到後怕。他急忙又折回慈慶宮,命令錦衣衛的官兵:“你們務必要盡心竭力,保護殿下的安全,要內外防護,不得大意。出了問題,惟你們是問!”
這樣,經過一整天的激烈爭吵,朱由校終於逃出乾清宮,擺脫了李選侍等人的挾製,在慈慶宮住了下來。時稱“避宮”,實際是避難。這天晚上,狂風大作,把慈慶宮的窗戶刮得吱吱直響,似乎要將房頂掀開,攪得朱由校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幾次爬起來,仰望窗外,隻見到處是黑壓壓的一片。楊漣臨走時不放心地囑咐,三年前張差梃擊慈慶宮的情景,又忽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那時,父親朱常洛和自己險遭刺殺。現在,會不會有人暗受指使又來刺殺?”霎時間,朱由校覺得心情格外沉重。不知什麼時候,風息了,夜依然很黑。他感到渾身冰涼,他十分想念他的乳母客巴巴。“乳母渾身豐腴,隻要將自己的頭埋在她豐滿的乳房中間,立刻會感到無比溫暖。這幾天,父皇駕崩,她卻無法來到聯的身邊……”
第二天——九月初二,宮殿裏還很暗時,朱由校就早早地爬了起來,他剛剛被服侍著穿完衣服,正準備到院內透透氣,李選侍派來的人已經闖入慈慶宮門。
“傳李娘娘懿旨:今後每天所有朝臣的奏章,必然先呈送李娘娘,然後再給殿下閱覽。”他們向朱由校傳達了李選侍的命令。原來,朱由校被王安和群臣誆走後,李選侍也不甘乖乖束手就擒。貼身太監李進忠為她出了這個計謀。
消息傳到群臣中間,像炸開了鍋。
“這是想垂簾聽政!”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們都不會答應!”
這個主意馬上遭到群臣的斷然拒絕。
此時的朱由校避居慈慶宮,但李選侍占據乾清宮卻泰然自若。顯然,“避居”隻能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能長久如此。朱由校必須盡快回到乾清宮,登臨大位,才能穩定局勢。而要速回乾清宮,首先必須令李選侍移出乾清宮。也就是說,必須在朱由校避居慈慶宮時,讓李選侍“移宮”。所以,從九月初二日起,眾大臣的目標就轉入到“移宮”上,他們強烈要求李選侍移居噦鸞宮,以便讓朱由校定至尊,正名位,防不測。噦鸞宮,在仁壽宮門內,此有喈鳳宮,為明代宮妃養老之地。
為了正名位、定至尊,防止李選侍“垂簾聽政”,左光鬥首先上疏說:“李選侍既不是皇長子的嫡母,又不是皇長子的生母,根本不能居住在正宮。今日反令皇長子偏居慈慶宮,不能為先帝守靈行大禮,於情不順,於理不合,李選侍必須從速移出乾清宮!”
“內廷的乾清宮,就好像外廷的皇極殿,隻有天子才能居住,隻有皇後才能陪伴皇帝共同居住,其他妃嬪雖然在皇後缺位、伺候皇帝的情況下得以進入居住,但是,不能長久居住,這主要是為了區別尊卑。”
“現在,先帝剛剛升天,李選侍並非嫡母、生母,卻占居正宮,卻讓少主偏居慈慶宮,名分倒置,我實在感到疑惑不解,萬分擔心。而且現在殿下已經16歲,大內有忠直老成的內官,外廷有公侯大臣輔佐,又不缺人,難道還需要哺乳麼?如果如今不早早決斷,恐怕李選侍要借撫養之名,行專製之實,武後之禍將重現於今朝。”
左光鬥的這個奏疏傳到眾臣中後,朝野轟動,大家都開始擔心李選侍會垂簾聽政。
“速速召左光鬥前來認罪!”李選侍看到左光鬥的奏疏以後,憤恨至極,大發脾氣,她多次派人去召左光鬥。
“我是天子的法官,非天子召我,決不去!李選侍是什麼人,敢來召我?”左光鬥理直氣壯地說。左光鬥,字遺直,一字度之,號浮丘,南直隸桐城縣(今安徽銅城)人,生於萬曆三年(1575年),萬曆三十五年進土,授禦史。此時的他剛剛四十六歲,年富氣盛,身居禦史之職,根本不理睬李選侍。將李選侍氣得暴跳如雷。
“反了!反了!傳太子前來乾清宮!”李選侍乘朱由校入宮守靈時,再次派人把他抓進了乾清宮暖閣之中。“你必然下旨,治左光鬥的罪!否則,我的臉麵往哪裏擺?如果你不下旨,就別想出乾清宮!”
“左光鬥的話很有道理,你初五日必須搬出乾清宮!”朱由校現在已經是太子了,過幾天就是皇帝了,一貫軟弱的他現在開始在這個女人麵前強硬起來。他對李選侍一直很反感,與左光鬥持有相同的看法,所以就沒有屈服。
就在李選侍和群臣就移宮爭得不可開交之時,一直兩邊討好、不置可否的內閣首輔方從哲很快地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立場,他說:“皇帝登基大禮吉日尚未擇定,李娘娘的移宮期限,緩幾天也無妨。”
劉一姆立刻反駁道:“按本朝慣例,仁聖,是嫡母,移居慈慶宮;慈聖,為生母,移居慈寧宮。李選侍什麼也不是,豈容再遲緩?”
“對,李選侍必須馬上移宮!”至此,眾大臣對李選侍移宮的問題終於取得共識。
此時的李選侍既傷心又惱怒。傷心的是朱常洛在世時,她是何等的榮光,將來封貴妃、貴皇後不過是順理成章的小事。當時人們對自己千尊崇、萬恭敬,可現在皇帝屍骨未寒,楊漣、劉一燝等人竟前來逼她移宮,把自己視為武後(則天),強迫自己立即遷出乾清宮,這是要徹底斷絕自己的權利。她的近侍們看到主子傷心並受到冷落,心裏也很不服氣,但又無計可施,有的看到前途渺茫,甚至開始盤算著自己今後的出路。
這樣,從九月初二日這天開始,文武百官就開始紛紛上勸進表,請朱由校早登大位。
朱由校照舊例致歉說:“父皇剛剛駕崩,我現在正哀痛滿懷,繼統的典禮怎麼能夠立即就舉行?你們的請求我不能允許。”
九月初三日,朱由校到乾清宮朝見李選侍之後,送朱常洛的靈柩到仁智殿,行禮完畢,李選侍派人令他必須回去拜見,否則,就不準他回慈慶宮。
朱由校回去拜見時,李選侍卻意外地裝出了一副可憐相,對朱由校軟磨硬泡。並改變策略,一改以往的強硬驕橫態度,對朱由校著實誇獎了一番,說他英明仁愛,作為不小。
朱由校年紀尚小,處事從無定見,常常反反複複。經李選侍這麼一說,對她的態度就變化了。
“請殿下下旨令李選侍速速移出乾清宮,肅清宮禁,以安國家。”這時,朱由校接到了周嘉謨和左光鬥等人的聯合上疏。
李選侍卻仍想賴在乾清宮不動,她和貼身內侍們又商量出了一個拖延的主意。她讓內監向外散播謠言說:“近日天象示警,移宮不利,必須延期!”
這時,廷臣之間也有不同的聲音,以首輔方從哲為首的浙黨官員認為移宮固然應該,但“遲亦無害”,讓她晚點搬又有什麼害處呢?何必催促那麼著急呢?於是,齊黨、楚黨官員也紛紛上疏支持這一觀點,抵製周嘉謨、楊漣、左光鬥的做法。雙方展開了激辯。
16歲的朱由校對李選侍天象示警的說法信以為真,就說:“移宮需擇吉日舉行。”朱由校見李選侍改變了強硬的態度,不忍心將她立即趕出乾清宮,就決定和她做交易,命禮部重新研究進封李選侍之事,好讓她早早搬出乾清宮。
“這是個陰謀,殿下絕不能答應!”由於廷臣們的反對,李選侍的陰謀又一次被粉碎。
九月初四日,朱由校在午門頒布了朱常洛的遺詔。詔書要朱由校早日繼位稱帝,親賢、勤學、立政、安民。
文武百官於當天第三次上表,請朱由校務必盡快登基。朱由校這才下詔說:“群臣們再三請我早日繼位,你們的忠懇我已經知道。天位至重,確實不能空缺。況且有先帝遺命在身,不敢固辭,現在勉強接受你們的請求。”接著,又下旨命令禮部選擇吉日良辰奏報。最後定於九月初六日舉行登基大典。
與此同時,李選侍也在加緊謀劃對策。這天,她令心腹魏進忠去慈慶宮把朱由校騙回乾清宮。魏進忠和朱由校的乳母客印月都是從小陪著他長大的,他常常帶著朱由校玩耍,他能變出許多花樣,讓朱由校著迷。對於多才多藝的魏進忠,朱由校印象挺不錯。果然,一番甜言蜜語之後,朱由校跟著魏進忠回到了乾清宮。
李選侍又生一計,他派魏進忠等人揚言要逮捕楊漣和左光鬥。
王安得知此消息,感到大事不好,故意虛張聲勢,到處揚言,以激起群臣的義憤。
此時,楊漣恰巧在乾清宮門外遇到魏進忠,楊漣將計就計,佯裝不知王安說了些什麼,問魏進忠說:“李選侍何時移宮?”
魏進忠十分得意,搖頭晃腦地說:“李娘娘非常生氣。今天,母子同在乾清宮中,正準備研究追查左禦史所謂武後專製之說呢!”
楊漣怒吼道:“皇長子今日非昨日可比,隻要李選侍移宮,進封之事,日後自然少不了。況且少主已經長大了,難道你們不害怕嗎?”魏進忠沉默不言,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