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小生命的降臨,被迫誤入歧途

再煩惱、再苦悶、再害怕、再遲疑,我還是得回家,因為我有份沉重的責任緊緊地係在邢璐的身上,也寄托在這個家上。就是每當我走進這個房子大門的時候,我都想著怎麼還夢菲錢,這筆錢對我來說絕對是個大數目。從大學畢業到三年之後的今天,過程曲折,但沒有負債累累。現在竟然背著這麼多的債,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都說欠債沒事兒,因為錢好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情債,或許在入土為安的時候,還要緊皺一下眉頭。一輩子都要想著的、揪心的,總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比如按揭,如果30年的話,這30年心裏都會有什麼東西沒放下一樣。

原來聽過這麼一句話,中國老太太攢了50年的錢,買了個房子,還沒住就去世了。而美國老太太在20多歲就買了房子,50年把房貸還完了,微笑地離開了人間。

這種帶有歧視色彩的,被大家稱為笑話的東西,有時候還真別太在意,畢竟隻是一個誇張的手法。在中國,十幾年前哪來的什麼按揭,誰會讓自己以後的幾十年都背著這樣的負擔。經濟沒有發展,房價沒有控製,就別和人家比。這樣比來比去自卑的還是我們自己,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總是有好處的。

這種自嘲帶來的軒然大波,大多都是空虛的笑聲,真正該領悟的,還是空空如也。

"邢璐,我回來了。"為了排除冷戰的局麵,我進門就主動喊了一聲。可是依然沒有任何的回應,沒辦法。

進屋一看,沒人。每次邢璐都下班比我早的,恐怕還在生我的氣吧。

天已經黑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就下樓轉了轉。人倒是沒看見,但我看見了速度極快的巨變,小區旁邊的房子已經被推倒了。可能這裏又成了房地產商競標的中心,這種摧枯拉朽的魄力,恐怕隻有金元政策才能實現。不過對於釘子戶,恐怕就是雙管齊下了。

當我再次回家的時候,邢璐已經躺在了沙發上。她睡著了,並沒有聽見我的動靜。看她沒有做飯的意思,我還是自己動手吧。女人還真是需要哄的,當她醒來的時候,看見一桌豐盛的晚餐,可能肚子裏的氣就都消了。

打開冰箱看了看,沒什麼菜。每天邢璐下班兒都會去超市買菜,因為她說新鮮的蔬菜才會有營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我做菜,僅限於"能吃"這個水平。

出去買了現成的熟食,又去飯店叫了幾個菜。每次都是到付款的時候,我才發現救自己命的隻有夢菲的信用卡,一次又一次刷這張天藍色帶金邊兒的卡。小票已經越來越多,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清。

邢璐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桌子上擺滿了吃的東西。加上紅酒和沙拉,很有氣氛,不知道算不算女人心中的浪漫呢?

"哇,這麼多好吃的?"

果然,她好了,恢複得很快。

"嗯,看你很累,我就去買了,還有,我為自己以前犯的錯誤道歉。"

這種道歉,當然是對邢璐發現的錯誤而道歉,暗地裏的,就永遠讓它見不到陽光好了。

吃飯的時候,邢璐恢複了那種眼神,透徹沒有汙濁。可能真的是生活的壓力讓她改變了對一切的看法,現在我很欣慰,哪怕隻是這頓飯的時間,讓我看看原來的她也好。

當我開紅酒的時候,她卻用手拉住了我,手如寒冰般的溫度讓我有些吃驚。

"怎麼了?"

我原本以為她是太冷了或者生病了,要麼就是來例假了,這種虛弱從心裏滲透出來。

我又問了一句:"你生病了?"

她笑了,帶著那種羞澀的笑,然後溫柔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你別讓我著急好不好呀?"

她好久都沒有這麼笑了,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據朋友說,女人如果哪天情緒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沒準兒是好事,沒準兒就是天災呢。

"我懷孕了……"

懷孕了?我看著她的眼睛,那個透徹的瞳孔裏麵好像孕育著小生命一樣。我要當爸爸了?這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在這個年齡,竟然就戴上了父親這個頭銜。

她突然問:"我們商量一下,要不要這個孩子吧。"

我怕自己聽錯了,說:"啊?"

聽到她這話,我以為是她還在為了以前的瑣碎和我計較。孩子懷上了,為什麼不要?我心想,哪怕讓我退步,讓我道歉,都沒關係,這個孩子必須要啊。

"我是說,我們商量一下,生不生下這個孩子。"

我慌了,很多電視劇或者電影裏麵的畫麵闖入了我的腦海。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孩子,單純的產生,卻躲不開這世界上的是是非非。

她再一次問我:"你說話啊,怎麼了?"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要啊。"

"可是……我是說,現在生孩子什麼的都特別貴,生下來還要吃奶粉,還要買小衣服,最重要的是要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我怕你……"

終究還是錢的問題,其實對於錢,對於房子,我真的不想再和邢璐爭辯。但是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我隻能說,我盡量。吃過飯,我坐在那裏看電視。怕電視輻射對孩子不好,我就讓她在臥室裏麵躺著,給她倒好了熱水,蓋好了被子,也把她喜歡的書放在了她的手裏。

"對了,天豪,昨天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隻是一想到這孩子,我……對不起……"她的聲音哽咽了,我的心一下如大壩轟然倒塌一樣。那種心中的淚水就如平靜的湖水從潮漲潮落間迸濺出的液體。我拖鞋都沒穿就跑進了臥室,緊緊抱著邢璐。

"為了你,為了孩子,我真的會努力。從明天開始,我找一份晚上的工作,等你肚子大了的時候,我就回來照顧你。好嗎?以後工作要是不順心就不要去了,我能把你那份錢賺回來。我們會有屬於我們的房子,不行就和我爸我媽、你爸你媽都借一點。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就多借點兒,本來就該我來買房子的。"

她微笑著,卻哭了。眼淚帶著溫度順流而下,那種不可遏止的流淌,讓我有些束手無措。原來曾經的怒火,對我的過激言辭,都是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保護,這種母性的迅速增長,可能就會帶來許多的副作用。我作為孩子的父親,必須承受這些東西,必須把這都當做動力,努力工作。

我抱著她,和她說話。任憑外麵電視裏的比賽誰輸誰贏,這一刻,它們都是浮雲。當她睡著了,我還是不想放手,這種愛不釋手的感覺,就像抱著一個孩子。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責任嗎?如果這樣,我寧願愛多一點,因為愛是真切的感觸,責任隻是潛意識的強迫。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報紙上找第二份工作,但是打電話過去大多數都不行。由於必須等我下班,也就是晚上的時間,人家要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女孩,在校大學生也可以,已經在外麵工作也行。總之稍微漂亮一點,胸大一點,腰細一點,腿長一點,人家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讓我■著臉去應聘我還真難為情。

晚上吃飯的時候,邢璐沒怎麼吃,她可能是因為孩子而身體不舒服。我也就沒看電視,在報紙上又找了找,記下了幾個號碼,明天上班的時候可以打打試試。

夜幕降臨,思緒沒有停歇。藍琳、邢璐、夢菲三個女孩,和我又怎能相交至此。命運弄人,浮現一遍又一遍的曾經。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是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不走進婚姻都不行。但過日子就得伴隨著平凡和瑣碎,所謂的激情降到了地平線以下。閉目時,它再絢爛,睜開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

我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的日子難道都要經曆這些?為生活而奔波,為家庭而忙碌。循規蹈矩,沒有新意,興趣索然,迷失方向。最近找工作,我已經竭盡全力,但依然顆粒無收,甚至打擊到處都是。心裏的壓力已經在無形中膨脹了好多倍,債還沒還完,我拿什麼買房子。

看著房間裏麵精美的家具,獨特的裝潢,沒有什麼真正屬於我。再看看小區裏麵,停著的大多都是上百萬的跑車。在校園裏麵,我就對這些嗤之以鼻,而現在卻翻騰在這奢華的巨浪之中,控製不住自己的重心。一陣風浪,隻能閉眼聽天由命了。這就是我以前向往的生活?這就是我祈禱快點長大之後的處境?

我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了,壓力不會讓人有動力,大多都把人逼向死穴,非但不懸崖勒馬,更是在馬的屁股上戳上一根鋼釘。可如何改變,沒有指引更沒有曙光。

原來的藍琳,會在迷茫的時候幫我清醒,給我動力;現在的邢璐,給我安心,卻沒有方向;身邊的夢菲,就像我依靠的一根救命稻草。三個影子飛快地來回轉變,我的精神也好像分成了三個時期的自己,在譏笑,在嘲諷,在感歎,在遺憾。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鑽進來,照到肌膚上,有點熱度。

我出門的時候邢璐還在睡覺,在路上,我試著拿著一張小紙條對著電話號碼撥出去,還是沒有結果。我的大學畢業證成了廢紙,名牌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甚至都不問我哪個學校學什麼的,這些對工作來說的真不重要了。看來白天的日光還能把正常的現象保留在視線之中,夜晚的工作都是帶有刺激性質的、欲望情懷的。

中午吃飯,我又按照自己的潛意識,找到了那個安全的彼岸--夢菲。她今天一襲黑色風衣,優雅而美麗。

"房子住的還好吧?還習慣嗎?"

"嗯,還好。"

要是以前,我可能還會覺得她在催我還錢才提的房子的事情,現在看來,隻是純粹的關心而已。雖然她和李傑的關係我還是沒有弄清楚,可我對她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中又變了。

我有些猶豫地說:"夢菲姐……"

"啊?"

"我想找份晚上的工作,你有時間幫我留意一下吧,有了就給我消息。你覺得我能幹的都成,工資什麼的別太低就行。你看行嗎?"

她問我:"還找工作?你覺得在這裏太輕鬆了?你姐我可是累死了。"

"沒有……不是輕鬆,我想著買房子的事情呢。"

"這個房子不好嗎?"

"不是,這個房子是挺好的,不過終歸不是自己的房子。邢璐她,有點不踏實。"

"嗨,沒事兒。有姐在,這房子想住多久都可以。"

"不是……那個……邢璐懷孕了……"

麵前的夢菲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眼睛裏麵有一絲異樣,看不出是什麼情愫。她就這樣看著我,眼睛睜得很大,沒有說話。我不敢和她對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我自己心虛一樣,於是我低頭吃飯。

"你就這麼把自己的一生交出去了?"

我沒明白夢菲的意思,什麼叫把自己的一生交出去了?但我也沒問她,因為她的語氣有些高亢,我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還是沒有頭緒。可她的目光就停留在了我的臉上,沒有移開的意思。

我便弱弱地問了一句:"什麼叫把一生交出去了?"

"你剛多大啊,你要當爹啦?"

"不是……我沒有啊,但是不能打掉孩子吧?"

"唉,讓姐怎麼說你呢?你家裏人知道這些事情嗎?你剛多大呀,就成家了?"

"家裏人還不知道,不過,也沒辦法,我這不找機會說呢嗎?"

"你怎麼那麼糊塗啊?晚上不做好安全措施啊?"

"不是我……"我的回答被打斷了。

"杜蕾斯能多薄啊,你這都不願意啊?那就吃藥啊,毓婷不是滿大街都是?你還讓姐怎麼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