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她這樣時,我都惡狠狠地威脅她說,要是你大爺的再瞎鬧騰,我就直接把你送到右安門那個精神病醫院裏去了。
楊芳一聽就更變本加厲,她蹦著高地衝我喊,要是我不把她送進那精神病院去,我就不是中國人養的!
基本上,每次到了最後,大都是以我喪權辱國的妥協而告終。然後,她說去哪裏我便帶她去哪裏。
然而每次到了最後,基本上楊芳都會將手指向我住的那個掛麵房。
楊芳是在第一次跟我去掛麵房睡覺的時候,才知道了我與紅袖之間的故事的。
我住的那個掛麵房,大概有五米見方,那裏除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小桌子之外,還有個電動的掛麵機。如果是在平時,就算是兩個人,擠一擠,側著身子,那張小床勉強也能擠得下,但是那天,當我把喝醉的楊芳放在床上時,她隨即一個四仰八叉的大字形的睡姿,就把整張小床給霸占了。
我懶得和爛醉如泥的她去理論,於是,在幫她將鞋扒下來後,就趴在旁邊一張小桌子上呼呼地睡了。
楊芳清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見我正趴在桌子睡,她揪著我耳朵便把我弄醒了。
我說,你丫能不能人道一點啊!老子正做著娶媳婦的夢呢!費半天的勁兒,我方才把那媳婦給忽悠到洞房裏去。
她說,嚴肅點,問你丫一個問題!
我說,有屁快放,待會兒我還得接著入洞房呢。
她說,我好看嗎?
我說,好看啊。
她說,我可愛嗎?
我說,可愛啊。
她說,有多可愛啊?
我說,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她說,那你喜歡我嗎?
我說,喜歡啊。
她說,有多喜歡啊?
我說,要多喜歡有多喜歡。
於是,她一個巴掌便朝我腦袋拍將過來,說,喜歡個屁!喜歡我你丫還離我十萬八千裏遠地一個人睡覺?
於是至此,我方才從頭到尾地給她講了一遍,我與紅袖那段在唐山發生的故事。
不知為什麼,我淡然講述的口吻,就像是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並且,那一次,我對紅袖迷失在深山老林的那段假設的情節,講得特別入戲,以至於讓我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披荊斬棘地去了那樣一個深山老林,也真的用那獵來的麋鹿或者火狐的皮子,去向那樵夫或者獵戶換取過紅袖的消息。
待到後來,當我說到我從紅袖的學校離開時,對於自己是否回過頭去看窗口的細節是那麼的模糊不清時,一向看起來粗枝大葉的楊芳,有好幾次都哽咽著差點哭出聲音。
最後,比我還小不少的楊芳像個大姐似的,充滿憐愛地緊緊抱了抱我。她淚眼婆娑地說:你丫也真夠堅強的,要換成是我,如果錯失了那樣的一段愛情,肯定會瘋掉的!
也是在那次不久,楊芳給我講述了她的秘密。
之所以到了後來,即便我已知道了她的秘密,我還是覺得她依然端莊美麗,是因為,那天在她向我講述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沒帶一個髒字,更沒有哭天喊地地去拿什麼命運說事。
她很清楚自己的方向。記得最後她好像還對那個男人用了"謝"字,因為,那個人答應過她,讓她去實現那個做服裝設計師的夢想。
再後來一些的時候,楊芳即使再喝醉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瘋癲癲的了,雖然偶爾她還是會賴在我那個掛麵房裏過夜,但基本上每次都不再四仰八叉地把那張床給占完了,於是,我也就能側著身子抱著她湊合著睡在床上了。我特別喜歡她頭發上的紫羅蘭的味道,那種味道,常常讓我想起春天的早晨。
就在那段時間裏,我家裏一連來了好幾次電話,意思都是說我爹的病情已經很是嚴重了,所以,希望我能盡快找個能掙大錢的工作。
在電話的這端,我對我娘說,好的。
而這些情況,我後來都告訴了楊芳。
她說,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說,一定會的。
不久,楊芳便去了法國,走之前,她留給我了五千塊錢,她說,希望我能做點什麼。
送走了楊芳後,我隨即向那個裴大姐口頭打了個辭職報告,便一陣風似的,直接紮到了北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