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深圳的前一天,大家紮堆兒為我送的行。
除了她們三個之外,那一天,另有四個她們的手帕交也踴躍加盟客串,於是,山寨版的《鹿鼎記》在最後一場上演時,終於達到了極致。
我心裏知道,她們的意思,是想用這極致版本的《鹿鼎記》,來把我有著城裏媳婦的概念在街坊鄰居的心底夯實,從而,即使之後我離開鎮上,我娘以及家人們也依然能驕傲矜持地活著。
那天的天色開始還是晴朗的,隻是到了下午,才慢慢來了雲朵,繼而,下起了細雨。
我那一直憨笑的娘卻不會想到,這一次,將是她眼中最後一場饕餮的精神盛宴了,在散場之後,大家也將奔赴著各自的方向,而再也不會聚首。
我娘依然嫻熟地剁著那尚還在下蛋的母雞,也不時回身看看那幫曾經帶給她以及奶奶尊嚴的女孩們!
除了我娘,大家心中似乎都明白這次歡顏聚首後的意義,所以那天,大家大都比較沉悶,那個好幾雙筷子搶一隻雞爪子的場麵,一直到了最後也沒有出現。為此,陪飯的阿濤還懊喪得不行!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好端端的,這參演的人數增加了,劇情反倒變得失去了喧囂?
我離家的盤纏是她們三個一人一百給湊的,所以當我娘把賣玉米換來的一百塊錢塞給我時,我便說盤纏夠了而堅決地沒有要。
那時,我爹的抑鬱症已入膏肓,家裏比我更需要錢。
見我堅持不要,我娘也隻好將錢收回。
但她注定要把某些她認為金貴的東西放在我身上,心方才會踏實的。
於是她翻箱倒櫃,將爺爺去世後分給他們的銀元,拿出來兩塊,塞給我,並說,這是老輩人經過手的老物件,除了遇到難處時,可以換些錢救急之外,也應該能保佑我一路平安的。
我點點頭。
從我娘手裏將銀元接過來後,我輕描淡寫地裝進外邊的衣兜,而我娘則隨即細膩地糾正我說,要放在最貼身的衣服口袋裏。
我於是照辦。
那銀元上閃耀著的白光,讓我想起了爺爺那深邃雋永的眼睛。
屋外的雨,在那一刻猛地變得大了,繼而傾盆。
於是,那一晚,大家都沒能回到城裏。
我家的前院,本是為我和那個訂過娃娃親的女孩結婚準備的,所以,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一張大床。
大家在屋裏點燃了六支蠟燭,以期盼我那未知的前方的路能夠走得順當,那如夢境飄忽般的燭光,溫暖地照耀著我們年輕的臉龐。多年之後,紅袖兒對那天的蠟燭味兒仍記憶猶新,她說,那就是離別的味道。
那個晚上,我們大家是橫著躺靠在牆內側的大木床上的,我的左邊是小燕子,右邊是小嬋兒,紅袖則是挨著小燕子。
在那個溫暖的夜裏,大家除了一起幫著我憧憬了那個遙遠城市的模樣之外,我們還一遍又一遍唱著劉文正的那首《不再孤寂》--
就像宇宙中滑過的流星
各自有它的軌道和終極
是命運讓我們相遇撞擊
綻放友誼的光亮
就像大海中漂流的細砂
不停地忍受潮水的衝洗
是緣分讓我們相知相悉
從此展開長遠的情誼
溫暖在心裏與我常相係
從此生命不再孤寂
不管我得意還是不如意
總會給我勇氣鼓勵
就像是一盞長明的火炬
溫暖了本是淒冷的心底
縱然有如許時空的隔離
永不變的是默契
……
在第二天,我便離開了家鄉。
那天的站台上,喇叭裏悠揚回蕩的是薩克斯《回家》的曲子,而我,卻要在那一刻離開家鄉。
在離開家的路上,我一想到那個未知的城市和未來,就注定是誠惶誠恐的,在快要到鄭州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到了深圳後,我做的那份工作其實很普通。我是在一家夜總會做清潔工,每天,當客人散去後,我便用那個手推式吸塵器搞清潔。
我特別喜歡那個吸塵器,覺得即使幹活也像是在玩似的,也覺得比起自己那在鎮上所做的任何一種農活,都輕鬆得簡直就像是掉進了蜜罐裏。
有好幾次,在還沒到清潔時間時,我便都已經手癢,於是,就擺弄著那吸塵器在大堂上吸來吸去的,於是那個領班就經常罵我,你傻啊!
即便是我那麼樂於做那份工作,但在隨後給大家的回信中,我還是掩去了我在深圳其實是做了一個清潔工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