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鄧麗君能活到現在(2 / 2)

所以,大凡沒事,我們就躲在他家擺弄那台稀罕玩意。磁帶我們都不會放,生怕弄壞了,都不敢按上邊那排相當複雜的按鍵,所以隻能聽收音機。那時候,經常播放的除了那時紅遍全國的豫劇《朝陽溝》選段之外,偶爾也有《洪湖水浪打浪》這樣的時尚歌曲。而有一次當把天線拔出來後,竟然還能隱約聽到台灣娘們溫柔甜美的聲音,一陣土豆地瓜大豆價錢的黑話播報之後,便開始放歌。

後來才知道,我們那叫收聽敵台。盡管前陣子剛剛活捉了"四人幫"反黨集團,政治空氣緩和了不少,但是,敵台還是敵台,被發現了還是會被活捉的。就算是我們這樣的孩子,聽敵台如被發現,倒黴的據說是有教唆嫌疑的家長。早年間,我們就親眼見過,因為兒子不小心用彈弓打爛了領袖像上的眼睛,而作為父母的被呼嘯著的警車帶走的場麵。

後來,當知道了我們曾經是這麼冒險後,大家集體都冒了一身冷汗,扼腕後怕。而我們,也就是在那個時期,比同齡的孩子最先知道了鄧麗君;同一時期,我們也知道了一個叫張帝的急智歌王。

所以,當那些老實巴交的孩子們還在唱"小小竹排江中遊"的時候,我和六叔則早已升級到聽《何日君再來》、《小城故事》了。

張帝那時候總是用翻來覆去的那幾個調子來回答觀眾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所以他的歌就統稱為《張帝問答》。

後來我和六叔一致認為,那些提問的觀眾八成是雇傭來的托兒,要不,咋就那麼寸呢?!無論觀眾們提出什麼樣的問題,也基本上都難不倒張帝。

其中我印象最深的一首歌,就是關於那個如果媽媽和老婆同時掉到河裏,問先去救誰的一個很二的問題的。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老婆的概念,所以就感到很是奇怪,莫名其妙的。

到了後來,到了我真正見到那個當年隻是在斷斷續續的敵台裏聽到聲音的張帝時,他已經變成了走在大街上都不會被認出的小老頭。而當時和他同時跑各種宣傳通告的,則都是那些可以做他孫子孫女的飛輪海、SHE和紅得一塌糊塗的韓國天王RAIN了!

當那些年輕的記者用陌生的目光審視著這個瘦小老頭時,實在想不起他是哪個時代的歌者,於是在拿到車馬費之後,便毅然決然地奔赴另外一個或許如同張帝當年一樣紅的歌手的發布會了。也不能怪他們,張大爺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們中間,大部分的人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呢。

鄧麗君當時還有一首歌,前邊有句道白,大概是:老板,來碗泡菜!在之後的間奏中似乎還能聽到袁大頭擲在桌子上清脆縈繞的聲音,然後,便是一串應該是RAP的雛形,一種如快板書般的唱詞。我和六叔都很喜歡這首歌,隻不過,每次在聽這首歌聽到中間時,就被刺刺拉拉的噪音所淹沒,於是我們就在屋裏拚命地轉動著錄音機天線的方向,那急切的感覺,就如同尋找童年時驀然丟失的鄰家小妹。

而多年以後的我,最終還是沒能像終於等到了張帝一樣等來鄧麗君。

待到我從事了這個與她有點相關的工作後,她都離開大家好幾年了。

很安慰的一點就是,做這行不久,就采訪到了鄧麗君同時期同樣紅透半邊天的歌手陳美齡,而她,恰好也是鄧麗君的手帕姐妹。

於是,那天我對於陳美齡的采訪,最後,也基本上演變成對鄧麗君穿越時空的集中打探。盡管這樣,在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人家陳美齡硬是沒有表現一絲的不快,在她淡淡然然的娓娓講述中,那個我們已經永不能觸及的鄧麗君那段華麗的昔日,又鮮活重現。

陳美齡講到了她跟鄧麗君一起在演出服上縫製閃閃發光的亮片,都被針刺到過手指,而她就不如鄧麗君勇敢。

陳美齡講到了她和鄧麗君在香港一起吃撒尿牛丸時被弄髒了牛仔褲的措手不及。

陳美齡也講到了青澀的成龍和同樣青澀的鄧麗君。

00……

那時,剛剛進入這個圈子的我,淚腺和笑點尚還雙重脆弱,於是,在整個的采訪過程中,我一邊歡愉,一邊淚泣。

最後跟陳美齡合影時,當我輕輕扶著這個曾經離鄧麗君最近的大姐時,恍若間,也如同觸到了那個少年時代就曾給予了我斑斕世界的美麗女人。

有時我也想,假如鄧麗君也活到了今天這個浮躁的時代,是否,她也會遇到像張帝那樣的尷尬呢?

唉!這個圈子也真是變態,一個歌手,非得死去了,才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