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人回答三狗:“我們找你。你就是那個神秘的好心人。”
三狗說:“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年輕人說:“別裝蒜了,我們剛才跟著你的車,從醫院一直跟蹤到這裏。”
三狗說:“真的不是我,我沒這麼多錢做善事獻愛心。”
年輕人說:“啊,你真謙虛。”
三狗沒法,道出了其中原委。“我是為我們老板做事,老板讓我替他獻愛心。”
鍾鐵龍一下子被推到前台了,兩個記者急著要見他寫他,三狗打個電話給鍾鐵龍,說他今天被兩個記者逮住了,他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向記者坦露。鍾鐵龍聽了這話便把三狗罵了頓,不準三狗帶記者來采訪他。他這樣做的結果是使兩個年輕的很富想象能力的記者把他寫得更加高大,說他比雷鋒還雷鋒,是一個真正做了好事卻不留名的老板,然後在報紙上列舉了很多三狗供出的鍾鐵龍指示他和張兵及莫伢子所做的獻愛心的好多事情。第二天報紙一出版,幾家電視台的記者都湧來了,守著正熱火朝天地裝修著的銀馬大酒店,等著鍾鐵龍出“籠”。鍾鐵龍聽三狗說有一大班記者守在銀馬大酒店的大堂裏,本來他打算下樓看看大堂裝修的效果,這會兒他改主意了。他說三狗:“你真是一個會惹麻煩的人。”
三狗抱歉地笑笑,“我也是被‘強奸’的。”
鍾鐵龍沒再說他,就在酒店裏呆著。記者在銀馬大酒店等了一天,最終無功而返。過了幾天,記者們也不知是從哪裏打聽到的,突然一窩蜂地湧到芙蓉山莊,因為找不到鍾鐵龍就把鄭小玲堵在家裏,讓鄭小玲談她丈夫。鄭小玲嚇得一臉蠟白,對著攝像機說她也不知道她丈夫做了些什麼好事,因為她丈夫獻愛心從不跟她商量。記者們因拍不到鍾鐵龍真人,就要拍鍾鐵龍的相片,要求鄭小玲把鍾鐵龍這些年照的不多的一些照片給記者們拍,大多是鍾鐵龍與石小剛、鍾鐵龍與她和鍾鐵龍與兒子坐在一起或站在一塊的生活照。盡管鍾鐵龍自己沒露麵,長益市的幾家電視台還是播了,把他吹噓成了一個很有責任心、很善良又很講誠信因而在事業上蒸蒸日上的大老板。電視台因介紹不了他本人,就介紹他的芙蓉山莊,又介紹他建的銀馬大酒店,電視台的記者一激動就在熒光屏上說“我們衷心祝願好人鍾鐵龍先生一生平安、更加發財,在事業上更加成功”等等。
隻是一個星期,銀馬大酒店和芙蓉山莊就接到了五百多封來自湖南各地的信,都是些自稱貧困或說自己一輩子都沒見過光明因而希望得到好心人幫助的人;或說自己才華橫溢,很希望投奔到一位“明君”身下,並願意將自己的才華施展出來的人;或說自己目前囊中羞澀因而急需要錢用,將來一定還錢的人;或說自己父母雙亡,生活很困難,希望能得到他的讚助,有朝一日定當回報的人;還有一些信說自己的兒子或女兒或老伴身患不治之症,希望大老板慷慨解囊什麼的等等等等。這都是電視台和報紙惹的禍。信都被大哥和三狗送來了,一大劄一大劄的,讓他慢慢消受。這天晚上,他把三狗叫到藍天大酒店,三狗又給了他十五封信,說:“今天收到的,都是直接對你寫的。”
他拆開信,看了眼,有十二封信是要錢,有三封信是這兩年畢業的大學生,他們寫信給他是希望能到他的公司鍛煉。他把信丟到地上,說:“騙錢騙到我鍾鐵龍的頭上來了,以後凡見到這些信,一律丟到垃圾箱裏去,我不想看了。”
三狗憨厚的模樣笑笑,“你做的好事太多了,大街小巷都在熱議你呢。我今天中午在飯店吃飯,我隔壁的一桌就在談論你,說你是個豪爽慷慨的好人。”
鍾鐵龍一臉曖昧地笑笑,想自己要是好人就好了,他多麼希望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他清楚他今生今世是做不了好人了,恐怕連做一個虔心贖罪的人的資格也沒有了。他悲傷地看三狗一眼,“你現在搞得我有家都不敢回了,北京都曉得了,早幾天北京某報的記者打電話來要采訪我,鄭小玲接的,也不曉得那班記者是從哪個渠道搞到我家的電話號碼的,真有本事。鄭小玲說,廣州有兩家大報的記者,還有《深圳特區報》的記者都跑到芙蓉山莊,要采訪我。我他媽真的成了好人了?我自己曉得我是什麼人!”
三狗說:“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彙報,今天下午民盟的人來了,那人是政協常委,姓張,他要你的材料,你被市政協推選為政協常委了。”
鍾鐵龍搖頭,“你莫跟他們亂說我啊。我可不願意搞這些事。”
“張兵不是這樣看,張兵說這是好事。”
鍾鐵龍點上支古巴雪茄,“都是那些吃飽了撐的的報社記者和電視台的那幫人幹的。”他看了眼陰慘慘的天色,想他這罪惡之身,哪裏配享受這麼盛大的名譽啊?要是以後有人知道他曾幹了那麼多壞事,報紙上一披露,人家又會怎麼評價他這個“好人”?昨晚他一晚也沒睡好,此刻頭有些重,心裏卻記掛著劉鬆木,關鍵是要把劉鬆木的嘴堵死。他忙說:“快過年了,你明天送點東西給鬆木。主要是送點煙啊錢啊給鬆木,讓他在監獄裏過個好年。”
三狗說:“送多少錢?”
鍾鐵龍說:“你去財務室領十二萬元,另外買十盒古巴雪茄送去,明天一早開車去。送兩萬給鬆木,送五萬給他的原配老婆過年,送五萬給趙茜母女過年。”
劉鬆木開的迪斯科舞廳和酒店及幾家公司在他被捕後不幾天都陸續被封了,賬上本來就不多的現金全被縣公安局當來路不正的“黑資”凍結了,沒凍結的又都被他的手下一分不剩地卷走和瓜分了。奧迪車卻被扣在縣公安局了。劉鬆木又成了個身無分文之人。他老婆在爭得了可以探視他的權利後,來了。劉鬆木的老婆非常恨劉鬆木,她來,是來找他訴苦和出氣的。老婆告訴他說:“鬆木,你什麼都沒有了,你開的店子和公司都被封了。”
“錢呢?”劉鬆木問她。
老婆說:“錢?你還以為你那些弟兄會把錢送給我用嗎?你以為他們有那麼好?你那些弟兄是些什麼人?一群牢改釋放犯和縣城裏的流氓,他們全是賊和搶劫犯,以前看見我叫我嫂子,那是他們當時都在你下巴下接飯吃,現在,看見我都裝做沒看見了。”
劉鬆木感到憤怒地罵了句:“這幫雜種。”
老婆說:“多虧龍哥叫黃建國送來了五萬塊錢,不然,你兒子吃飯和讀書的錢都沒有著落了。劉鬆木你好蠢的,當初我要你留些錢在家裏,你都要拿去開公司開店子,還打我,現在我和你兒子什麼都沒有,隻有靠別人施舍過日子了。”
劉鬆木臉色很難看地望著老婆,“莫說了。”
老婆怨恨道:“你風光呀,你大方呀,帶著那幫人進進出出,車裏坐個騷女人,睡覺都有人守門!你不曉得街上的人是怎麼笑你呢?說你是個神經!你這幾年賺的錢呢?錢都跑到你那些壞朋友的腰包裏去了?”
劉鬆木的臉都青了,剜老婆一眼說:“滾,你這掃把。”
另一把掃把也來了,穿著黑衣黑褲,一副掃把星的樣子。二十幾歲且年輕漂亮的趙茜一看見他就向他哭訴,說他那幫跟他稱兄道弟的弟兄把錢都卷走了,她去找他們,他們還調戲她,摸她的屁股。劉鬆木臉色鐵青,胡子都翹了起來,大聲問:“是哪個雜種?”
“老段,他說你玩了他老婆,他也要玩我。”
劉鬆木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等老子出去,老子就要把老段剁成肉醬。”
老段出去了。他在縣公安局拚命交代,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劉鬆木身上,還賭咒發誓說他早就跟劉鬆木不是一條心了,他看不慣劉鬆木這種胡作非為的人品(他把劉鬆木睡了他老婆的事也交代了),所以他預感像劉鬆木這種不把朋友放在眼裏的人,遲早會翻船。老段有個親戚是縣委辦公室的秘書,秘書從中斡旋,把老段“斡旋”了出來。一出來,鬆木大酒店就改了名,在老段手上改成了“好呷酒店”。他親自在好呷酒店主持工作,臉上的笑容可以用雲彩來比喻。趙茜向他要鬆木大酒店的股分,他就把辦公室的門關了,要跟趙茜交歡。他抱住趙茜說:“我早就想搞你了,跟我搞一下,我給你三百塊錢。”他告訴趙茜縣裏的行情說:“縣城裏的雞隻要一百。”
劉鬆木聽了趙茜抽抽噎噎地哭訴後,臉都氣歪了,“莫說了,老子要殺了他。”
趙茜抽泣著說:“不是龍哥叫你大師兄送來五萬元錢,我和你女兒隻能喝西北風了。”
劉鬆木說趙茜:“你要少打牌,把配仙帶好。”
趙茜憂傷道:“配仙好可憐啊嗚嗚嗚,她還隻一歲,她的爸爸就進牢房了嗚嗚嗚嗚。”
劉鬆木不願意他最疼愛的女人痛哭流涕,煩躁道:“你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