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八十 神秘人物(2 / 3)

張兵在門外說:“張兵。”

他掙紮著起身開門,張兵走進來說:“走吧,吃早飯去?”

鍾鐵龍說:“等下,我先跟鄭書記打個電話。”

他打鄭書記的手機,鄭書記說:“我十二點鍾來。”

鄭書記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他的司機和秘書,鍾鐵龍明白他這是擺出疏遠的架勢。鍾鐵龍請他們進了一間包房,叫服務員上了五糧液。喝了幾杯酒,談話的氣氛變得投機時,鍾鐵龍才開口問劉鬆木的事。鍾鐵龍說:“我找你幫一個忙,不知鄭書記是否賞這個臉?”

鄭書記一愣,然後問他說:“是不是為了劉鬆木?”

鍾鐵龍想到底是當過縣公安局長的,說:“劉鬆木是我多年的朋友。”

鄭書記陰下了臉,“劉鬆木這個忙我幫不了。他打死的是鄧縣長的公子;還一個是馬主任的兒子,殺人抵命,天經地義。你昨天一打電話我就明白你的意思。”

“可以把這事變通成誤殺嗎?”鍾鐵龍說,“你看要好多錢,我可以出錢。”

鄭書記盯鍾鐵龍一眼,“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招呼把你也帶進去。”

鍾鐵龍聽了這話一驚,感覺到心口一痛。

鄭書記又說:“劉鬆木這幾年在縣裏像個流氓大亨,出門一群人,都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像香港的黑社會,要知道這可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白水縣。縣裏的一些領導早就看他不慣了。哪裏有那麼猖狂的?你插手這事,說不定你也會被扯進來。”

鍾鐵龍說:“我和他是從穿開襠褲玩大的。”

鄭書記說:“鍾總,他肯定會被斃的。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了兩個人,市裏的領導作了批示,必須從重從快地處決這幫黑社會勢力。昨天晚上的縣委常委會上,已經議過了,不光是他,還有他的幾個經理,也會重判。我是沒法更改的。”

鍾鐵龍搖頭,笑著說:“黑社會?他那腦殼能搞出什麼黑社會?”

張兵也說:“鬆木搞不了黑社會,他的頭腦很簡單,隻曉得吃喝玩樂。”

鄭書記抽口煙,“強占別人的酒店,強迫別人轉讓酒店經營權;在建材市場大搞強買強賣,人家嫌他們的建材貴了不買,就打人,紮人家的汽車輪胎;鬆木服裝廠生產的服裝,人家嫌質量不好,要求退貨,有人就當眾毆打他人。這不是黑社會是什麼?”

鍾鐵龍深感他犯的唯一的錯誤就體現在劉鬆木身上,他抬劉鬆木抬錯了。昨晚上他想了一晚,劉鬆木這種沒腦袋的人是不配他抬的,隻配在社會的最底層生存,打桌球、嚼檳榔和三兩個人喝酒說髒話,把劉鬆木抬到老板的位置上,隻要有三兩人在他耳畔慫恿、出歪點子,他就搞不清自己是誰了。鍾鐵龍預感自己可能會栽在劉鬆木身上,心裏痛恨自己就沒想過劉鬆木這種人是不能抬的。他望著鄭書記,“鄭書記,我可以見一下劉鬆木嗎?”

鄭書記意味深長的模樣看他一眼,“現在不能見,案子還在調查中。”

鍾鐵龍沒再說什麼,他對劉鬆木的關心已經引起了鄭書記的警惕。鄭書記瞟他那一眼的眼神已經讓他意識到這一層了。鄭書記表麵上跟他講交情和友誼,心裏不曉得在想什麼呢?劉鬆木如今捏在他們手上,在監獄裏的劉鬆木會不會為了自己而供出他來還真是個天大的未知數。他想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劉鬆木的家屬身上做點文章。那天下午,他和張兵去了劉鬆木家,跟劉鬆木的老婆說:“你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我會盡我的能力幫你。”

劉鬆木的老婆一副哭腔說:“暫暫時我還不不曉曉得有什麼困困困難。”

他沒有同這個被劉鬆木棄在一邊長達四年的女人多說什麼,他感覺這個女人的頭腦已經有毛病了。他去了趙茜那裏,他相信趙茜會去監獄探視劉鬆木。他對趙茜說:“你如果去縣監獄探視鬆木,請你務必轉告他,我已找了鄭書記,鄭書記說不行。你要鬆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兒子和女兒。這是我的原話,你見到鬆木就一定要轉告鬆木。”

趙茜眼淚汪汪地點頭,“我會的。”

鍾鐵龍丟下五萬塊錢給趙茜,“鬆木在監獄裏一定需要錢用,你替我買些好煙和好酒給他。”隨後,他離開了白水縣城。

那幾天,鍾鐵龍特別不安,覺也睡不著,隻能睜著眼睛等待天明。他深深覺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威脅,這種威脅來自於他的內心。他有一生的罪惡,隨便一樁都會把他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中。他創造了這麼大一個公司,不能因自己倒黴而全軍覆沒,挽救公司和保護兒子、老婆及大哥等人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與鄭小玲離婚,而且要趕快離。他想,寧亞麗此刻在歐洲旅遊,等她一回來,他就打寧亞麗的牌子向鄭小玲提出離婚。他無心幹任何事地打開電視看新聞。他看見一條新聞,長益市一戶人家,兩口子都下了崗,父親患了癌症於上個星期死了,留下了一兒一女;兒子正讀高中,女兒讀初中,現在母親不得不讓兒子和女兒雙雙輟學,因為女兒又不幸出了車禍,擘事司機逃逸了,有一大筆醫藥費無處著落。母親淚流滿麵,兒子呆若木雞,女兒躺在病床上一副孤立無助的模樣。他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他七歲那年,呆若木雞地站在墓穴前,看著幾個大人把一鏟鏟土扒進墓坑的情景,那一鏟鏟土打在棺材上的令人齒寒的聲音,至今仍在他耳畔回蕩。姐姐鍾金鳳已經死去三十多年了,可是發生在他童年時期的這悲慘的一幕卻始終在他腦海裏演播,讓他迷茫、仇恨、困惑和不知所措。他忽然決定幫那一家人,便打了電視台的電話,問明了醫院和受害者的姓名,接著他打三狗的手機,讓三狗拿三萬塊錢送到醫院去為那個遭受車禍的女學生治病。他交代三狗說:“你什麼都不要說,不要接受采訪,把三萬塊錢交給那個母親,說明錢的用途,就轉身走人。”

三狗說:“好的。”

鍾鐵龍大發善心,希望用善舉來撫平他內心的恐懼。他看到瀏陽縣某鄉的鄉小學成了危房,房子有幾處地方開裂了,隨時都有可能倒塌,但卻沒有經費重建校舍。他想他做了那麼多壞事,趁他現在還能支配錢,一定要多做幾件好事,讓好人為他祈福。他一個電話打到電視台,要了那個鄉小學的聯係電話,跟著就一個電話打過去,問建一棟教學樓要多少錢。鄉小學校長見是看了電視的好心人,立即說:“我們估算了下,那可能要二十萬元”。

鍾鐵龍對鄉小學校長說:“我出二十萬捐建一棟新教學樓。”

鄉小學校長在電話裏大為感動,“您是大好人,我代表我們全鄉的老百姓感謝您。”

鍾鐵龍說:“好了,明天我就派人送錢到你們鄉小學來。”

鍾鐵龍又一個電話打給三狗,讓他準備二十萬,明天一早就開車送到瀏陽某鄉小學去。“記住,”他交代三狗,“一不接受采訪;二不留名;三不能留下聯係電話。”

三狗在手機那頭笑,“老板,你喜歡做無名英雄啊。”

鍾鐵龍想他現在還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嗬。說:“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

劉鬆木被關了大半年。這大半年裏,鍾鐵龍每天都被煎熬著,同時也在大做善事。大半年裏,他接連捐出了四百多萬人民幣。他自己不露麵,讓張兵和三狗及莫伢子替他執行一項項“愛心”任務。他每天都要做一件雪中送炭的善事來彌補他內心裏巨大的愧疚和惶恐。短短的大半年裏,他資助了幾十名學生讀高中或大學。他不讓三狗或張兵接受守在那裏的電視台或報社記者的采訪,讓他們捐了錢就捂著臉走人。其結果是製造了一個令全市老百姓百般猜測的神秘人物,報紙上也出現了這樣的標題:長益市出了個非常神秘的好心人兼大老板;或者:大老板平安;或者:大老板,祝福你。等等。長益市的報紙和電視台炒得沸沸揚揚的,於是大家都盼望著電視台或報社揭開這位神秘人物的麵紗。神秘麵紗終於被揭開了,這是三狗掉以輕心的結果。鍾鐵龍於先一天晚上看新聞,看到一個女孩子的父母正為一大筆醫療費一籌莫展,女孩子患了尿毒症,需要二十萬元替她換腎,現在還有十二萬元的缺口。鍾鐵龍就一個電話打給三狗,派他送十二萬元去醫院。三狗簡直有些怕了,說:“你又要我去接受這種考驗?每次我都被接受資助的人,還有那些記者窮追不舍,好不容易才脫開身。”

鍾鐵龍就在這頭笑,說:“組織上把這個光榮任務交給你了,你要圓滿完成。”

鍾鐵龍需要這種良心上的慰藉,需要用做好事來討好上天,求得上天寬宥。他並不想出名,他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無權也無臉接受社會的讚美。但三狗把他出賣了。三狗換了輛很氣派的新車,奧迪A6,他開著奧迪A6去醫院送那十二萬元,送完,他簡直是逃跑似地奪門而去。但他被長益市一家報社的兩個年輕記者跟蹤了。三狗不知道,他開著奧迪A6離開醫院,駛到銀馬大酒店的工地上時,就見一輛捷達車在他的奧迪A6車旁停住,下來兩個年輕人,對他微笑。三狗不認識他們就覷著他們說:“你們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