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來鍾,鍾鐵龍和劉鬆木步入了鎮武裝部。鎮武裝部仍然是過去的樣子,鍾鐵龍一走進鎮武裝部大院,腦海裏就跳出了李秋燕。十二年前,就在這塊坪上,李秋燕大擺宴席,以慶祝她考取了師範大學。那個李秋燕可是一張很陽光的紅燦燦的臉蛋,她現在也應該是二十八九歲了。他想。他們走到李培父母家,李培的父親開的門,“謔,是你們。”
“李伯伯,給您拜年拜年了。”鍾鐵龍說。
李培的父親笑得露出一口殘牙,“坐坐坐,”他指著沙發。
李培的母親坐在一隅,她抬起頭,臉上有些吃驚地看著鍾鐵龍和劉鬆木。李培的父親解釋說:“李培的死,對我老伴刺激很大,她現在精神有點問題。”
鍾鐵龍感到愧疚地點下頭,問李培的父親:“去醫院看了嗎李伯伯?”
“看了,”李培的父親說,“縣醫院的醫生說她是受了刺激,開了藥,正在吃藥。”
音樂老師穿得很笨重,像隻怕冷的老企鵝,室內確實冷森森的。小小帶著他們的孫子在自己娘家,因而這個春節對於兩位老人來說就相當淒冷、寂寞。音樂老師沒經受住兒子死亡地打擊,情感和思維都掉進另一個陰暗潮濕的黴味十足的世界裏去了,表情就有些木納,臉色也很蒼白、灰暗,臉上還添了不少苦難的皺紋。那些頭發像枯萎的幹草樣既淩亂不堪,又大多白了。鍾鐵龍望著蔣老師,“給您拜年,李伯媽。”
蔣老師望著鍾鐵龍,回想了半天的樣子才說:“你是李培的同學鍾鐵龍吧?”
“是呢,我是李培的同學鍾鐵龍。”鍾鐵龍指著劉鬆木,“他是李培的同學劉鬆木。”
蔣老師癡呆的樣子盯著他們,臨了,緩過一口氣說:“劉鬆木?我想起來了,讀小學的時候你很調皮,經常跟同學打架。”
“他現在不調皮了,”鍾鐵龍替劉鬆木回答,“我們都不調皮了,都是聽話的人了。”
蔣老師表情古怪地笑了下。“你們呷茶。”
李培的父親為鍾鐵龍和劉鬆木泡了茶,一手端著一隻杯子走攏來,鍾鐵龍和劉鬆木分別接過茶杯。鍾鐵龍把杯子放到茶幾上,打開包,從包裏拿出兩疊人民幣,要給李培的父親。李培的父親不接道:“咦,那要得的?怎麼能要你們的錢?!”
鍾鐵龍說:“過年,我們沒買東西,你就當是你兒子孝敬您吧,李伯伯。”
李培的父親還是不接,“你不要這樣,我們都有工資,不缺錢。你這樣就不好了。”
“錢一定要給的,李培死了,我鍾鐵龍和劉鬆木就是你們兩老的兒子。”鍾鐵龍說得很真誠,心裏覺得他欠這兩位老人實在太多了,“你不收,我們以後就不來了,你收,我們逢年過節都會來看你們。”
李培的父親說:“謝謝你們,我們老了,不需要這麼多錢,錢還是你們留著自己用。”
鍾鐵龍執意要把錢留下,李培的父親就收下了。李培的母親沒開口,目光投在這個臉上又投在那個臉上,對鍾鐵龍送錢不發表意見。兩人在李培的父母家坐了大半個小時,說了很多安慰李培父親的話,把李培的父親說得老淚橫流。出來時,鍾鐵龍半天沒吭一聲,走了半裏路鍾鐵龍才說第一句話:“我很對不住李培的父母,他們隻有李培一個兒子。”
“這是沒辦法的,”劉鬆木安慰他道,“人死人活都是命中注定的。”
“在李培家,我看著李培的爸爸媽媽,蔣老師一下子老了那麼多,我都想哭,但我怕我太傷心了而激起兩位老人更傷心,還是忍住了。”
“我看出來了,”劉鬆木說,“你很重情義,龍哥。”
“我一想起李培母親的那副癡呆可憐相,我真想哭。”鍾鐵龍說,眼淚就盈滿了眼眶,有兩顆淚珠迫不及待地滾了出來。“我一定要為李李培報仇。”
劉鬆木看見鍾鐵龍哭臉,見鍾鐵龍抬起胳膊抹淚,就一把抱住鍾鐵龍,不想讓街上的人看見鍾鐵龍垂淚。“龍哥你是我最佩服的人,別人都可以哭你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