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三十九 兒子
這幾年,鍾鐵龍堅守著銀城桑拿中心和銀元娛樂城,根本沒時間跟鄭小玲出門旅遊和談愛。現在兒子三歲多了,可以牽著走了,於是他帶老婆和兒子上北京來了。他喜歡北京,這裏有帝王之氣,不像長益市充其量隻是個諸候國。北京的冬天很冷,這種冷也帶著王者之氣,讓人心顫。不像長益市的冬天,氣溫長期在攝氏十度左右跳上跳下,偶爾下一場雪,沒一天又融了。北京的冬天冰天雪地,看到的是一個雪皚皚的城市,北風吹在臉上有一種生疼的被寒風抽打的感覺。這種寒風才像寒風,不像長益市,冬天的寒風吹在臉上不過像一雙沾著水的女人的手摸著你的臉。他覺得讓兒子感受一下北國風光真是件好事。他和鄭小玲非常愉快地帶著兒子遊故宮,他站在天安門前,擺了個藐視一切的姿勢,讓老婆替他和兒子照相,他說:“我是小學生時,經常看著課本上的天安門,夢想自己能像毛主席樣站在天安門上揮手。”
老婆用湖北普通話說:“那你膽子蠻大的。”
他笑笑,把兒子領到乾清宮前,“萬林,這裏曾經是皇帝住的地方。”
兒子說:“爸,什麼叫做皇帝?”
他解釋說:“皇帝是最大的官,是統領全中國的人。”
兒子說:“爸,那我要做皇帝。”
他一笑,“現在沒皇帝了,隻有主席。”
兒子說:“那我就當主席。”
鍾鐵龍笑笑,覺得兒子真可愛,什麼官大他就要當什麼官,這也算是一種誌向了。他牽著兒子折回到太和殿,走到正大光明的牌匾下,指著金光閃閃的椅子說:“兒子,這把椅子過去就是皇帝坐著聽大臣們奏報的。”
兒子說:“爸爸,我在電視裏見過這椅子。”
“這是黃金做的椅子,隻有皇帝才有資格坐。”
兒子說:“爸爸,我要坐。”
“那不能坐,”他對兒子說,“這裏是不準碰的。”
鄭小玲說:“兒子,將來你讓爸爸做一張這樣的椅子給你坐。”
“爸爸,我要坐這樣的金椅子。”
鍾鐵龍看老婆一眼,笑笑,“你可不能給萬林許這樣的願,我就算將來有了錢也不能做,別人會以為我鍾鐵龍是個瘋子,想當皇帝呢。”
鄭小玲就笑,“那我就是皇後了。”
鍾鐵龍說:“夢做大了會破的。我隻遵循一條原則,對朋友好,朋友就會對我好。我仔細研究過明朝滅亡的曆史,明末的崇禎皇帝小氣多疑,錢舍不得用,對大臣又時時刻刻產生懷疑,其結果是哪個還敢替他賣命?袁崇煥那麼賣命地替他守邊疆,他卻聽信一個宦官的讒言,把袁崇煥淩遲處死了,那不是自毀長城?他還不解恨,還要大臣門品嚐從袁崇煥身上割下來的肉,那還有不倒台的?寒心啊,諸臣們。他的祖先朱元璋是怎麼奪取江山的?靠拉攏人心,把足夠的利益讓給手下,手下覺得跟著朱元璋做事有利可圖,還不個個賣命?!”
鄭小玲說:“所以你很照顧你手下,對他們好,是吧?”
鍾鐵龍覺得老婆很懂他,便輕鬆的樣子笑了下,“錢財是賺不盡的,假如你的弟兄跟著你看不到利益,所有的利益你一個人獨占,他們就會走人。項羽的部下,很多後來都投奔了劉邦,就是這個道理。狗是最忠實於主人的吧?你養條狗,不對它好,經常虐待它、打它,它也會咬你。動物都如此,何況人?劉邦是怎麼得天下的?就是他肯賞賜手下,讓他的手下覺得跟著他幹能榮華富貴。人都希望能榮華富貴,這是所有人的通病,古人有這種病,現代人更有這種思想。項羽敗在哪裏?敗在他太自負了,看他的手下不起,不像劉邦那樣及時給部將好處。項羽舍不得施恩,錢啊權啊都攥在手上。劉邦的手下則拚命打仗,看上去是為劉邦,其實是為自己效力,因為他們為劉邦賣命能得到利益!”
鄭小玲感到很新鮮地望著丈夫,鍾鐵龍又說:“這些道理很多人懂,但有些人懂,臨到實施起來就跟項羽一樣吝嗇,舍不得。例如王總,王中華什麼都懂,有些道理還是他教我的,但王中華就跟項羽樣出身高貴,出身高貴的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瞧不起手下,把手下的效力看成應該的,而且不信任手下,疑心手下的能力。項羽就瞧不起出身貧寒的韓信,所以把江山丟了。要尊重手下,舍利益於手下,手下才會為你效力。”
“老公,你很理性的,”鄭小玲由衷地表揚丈夫,“我真的沒看錯你。”
鍾鐵龍說:“曆史書告訴我,要做好自己的事,首先要學會駕馭別人。”
“難怪你買曆史書看,原來是在學怎麼駕馭人。”
鍾鐵龍望一眼老婆,“人首先要學會給別人利益,這是舍,別人才會跟著你賣命,這就是得。曆史上能成為將軍的將領和那些很有名的大臣,都無不禮賢下士。讀《史記》中有一則故事極啟發我。戰國時有一個將軍叫吳起,與他的士兵一起勞動時,發現他的一個士兵生了毒瘡,他親自蹲下身為士兵吮吸膿汁。吳起是將軍,那士兵還有不感動的?後來那士兵打仗時勇往直前,絕不後退半步,為他戰死了。吳起不過是低下頭為他的士兵吸了幾口膿汁,啐掉,那個士兵卻甘願為他戰死。這裏麵有很多做人的學問啊。嚴仲子和燕太子丹都是有身份的人,而聶政當時隻是個屠夫,荊軻是個食客,兩人相距一兩百年,一個被嚴仲子的好感動了,一個被燕太子丹的好感動了,於是兩人都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去行刺、赴死。對人好而讓人感動的力量就有這麼大!嚴厲,隻能讓人聽話和規矩;好,卻能讓人為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