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二十九 審訊
陳大隊帶著兩個手下走進了審訊室。鍾鐵龍已在審訊室裏坐了四天,審訊室的中央有一張鐵椅子固定在地上,圍繞著鐵椅子有四盞探照燈,探照燈都有燈罩,聚光於鐵椅子上。鍾鐵龍就坐在鐵椅子上,戴著腳鐐手銬,四盞探照燈照著他。鍾鐵龍在這樣強烈的燈光下,不能思考,隻能應對。四天裏,他沒合一下眼。陳大隊走進來時,鍾鐵龍就睜著紅紅的眼睛望著陳大隊。陳大隊坐下,看著這隻髒猴,在陳大隊眼裏,鍾鐵龍不過是一隻狡猾的髒猴。陳大隊看一眼鍾鐵龍,暗想這隻髒猴的意誌算堅強的,四天了還沒垮,有很多罪犯到了第三天就崩潰了,這隻髒猴未必還有求生的願望?陳大隊想,看他還能堅持多久!說:“鍾鐵龍,你老實交代,不要抱著僥幸之心。說吧,把一切都說了,說了就少受一天活罪。”
由於四天沒睡覺了,鍾鐵龍眼睛充血,喉嚨也上火,嘶了,他嘶聲說:“說什麼?你們抓錯了,我鍾鐵龍又沒殺人。”
“是你殺的,我和你都清楚是你殺的。”陳大隊說,很厭惡地斜睨著他,“你從小練武,性格強硬,你幹非法生意,關局長帶人來抓,擋了你的財路,你那逞強好勝的性格能容別人擋你的財路?你的眼睛告訴我,是你親手殺的關局長。”
鍾鐵龍重複著他說了上千遍的話:“我沒殺關局長,你們可以調查。”
“我詳細調查了你身邊的人,黃建國那天一直在娛樂城裏,沒離開一步。你的搭檔石小剛在雲南,他也沒有作案時間,還有一個叫張兵的是你從白水帶來的手下,那天他在銀城桑拿中心守著,沒人看見他離開銀城桑拿中心。你的初、高中同學李培躺在醫院裏,我也去醫院查了,他那天躺在病床上,也沒有作案時間。隻有你有作案時間,交代吧鍾鐵龍。”
鍾鐵龍有氣無力地說:“交代什麼?關局長又不是我殺的,你們冤枉好人。”
陳大隊聽鍾鐵龍說自己是“好人”,覺得“好人”兩個字從這個人嘴裏說出來十分刺耳,簡直帶著巨大的諷刺,便特別反感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了。”陳大隊又冷聲道,“你是個陰險狠毒的家夥,一個十足的壞蛋!我告訴你,壞人再凶再狡猾,終究逃脫不了法網。人民警察是幹什麼的?就是抓你們這種壞人的!你以為你幹得天衣無縫?就有人看見你在那個時間段出去了,你有作案時間!也有作案動機!你別一副無辜相,就是你幹的,我不會錯!”
四麵都是白的,白得耀眼,強烈的燈光照在鍾鐵龍身上,讓鍾鐵龍覺得自己是一隻可憐蟲,這隻可憐蟲在強大的攻勢下,變得更加可憐了。他很想倒下去睡一覺,但他們就是不讓他睡。他說:“我要睡覺。”
陳大隊沒聽清他說什麼,“大聲點。”他吼道。
鍾鐵龍紅著眼睛說:“我什麼都沒幹,我要睡覺,我很困。”
陳大隊的心情很不好,他感覺壓力很大,壓力來自於何書記和局領導對他寄予的厚望。他盯著鍾鐵龍,覺得這隻大蟑螂還企圖從他的手裏逃脫,他真的想一腳把這隻大蟑螂踩死,踩成肉泥。但陳大隊知道他不能運用刑具逼供,他也知道這隻令人生厭的大蟑螂是不會主動交代的,他清楚要把他這隻大蟑螂的臭嘴撬開,讓他坦白是十分困難的!陳大隊覺得室內的氣味太難聞了,因而眉頭攥得更緊了,“你老實交代罪行,我們就讓你睡覺。”
鍾鐵龍四天沒睡覺了,痛苦得眼睛皮都有脹痛的感覺了,他覺得眼睛很痛地說:“我說什麼?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我抓進來,硬說是我殺的關局長,這是冤枉好人。”
陳大隊火了,“好人?”他吼道,“好人也殺人?看著我的眼睛!”
鍾鐵龍不看陳大隊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已充血得疼痛難熬了。
陳大隊又說:“看著我的眼睛!”
鍾鐵龍就勉強睜開血紅的眼睛看著他,陳大隊緊盯著他的眼睛,他感到陳大隊的目光直接伸進了他的心底,在他那片肮髒的心田上搜尋,就像一條蛇正鑽進鼠洞逮一隻田鼠似的。鍾鐵龍的心抽搐了下,痙攣得一痛,陳大隊的目光仿佛是一副鉤子,勾起了他那顆血淋淋的心髒,正掂量著他心髒的份量。他心裏對自己說“你不能倒”,閉上了眼睛。陳大隊又道:“把你的狗眼睛睜開,聽見沒有?睜開你的狗眼睛。你殺了關局長是不是?”
“沒有。”
陳大隊與很多殺人犯打過交道,有的殺人犯粗蠻得像一頭棕熊,可是在他麵前,最終都敗下陣來了,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眼前這個鍾鐵龍,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卻比那些個長相凶狠的犯罪嫌疑人更有意誌,四天的輪番審訊,居然沒倒,這讓陳大隊感到十分棘手。陳大隊放緩聲音說:“你說吧,你把那把手槍藏在哪裏了?”
鍾鐵龍說:“我沒手槍,你們搞錯了。”
陳大隊說:“承認吧,承認就讓你睡覺,不要頑抗了。”
鍾鐵龍不說話了,心裏再次感到自己那好勝的性格害自己自作聰明地幹了件蠢事!他曾在一本書上讀到過一句話:人的命運都是由性格決定的,是性格決定命運。看來這話是一語道破天機!這幾天,他反複想過,他表麵上一團和氣、謙虛、大氣和待朋友友善,其實這些優點都是他從別人身上和書本裏偷來的。他骨子裏是個十足的惡魔,是個病入膏肓的罪惡之人。這種病已經滲透到了他的血液裏——是好鬥和自作聰明,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走極端,用極端手段消滅對方。他突然感到很難受,就大叫一聲:“你們把我殺了吧!”
陳大隊厲聲說:“殺你?殺你太簡單了,你的下場是接受法院審判!”
陳大隊抓過很多殺人犯,但這個鍾鐵龍是他覺得最難對付的,是個頑固的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壞人。這天下午,陳大隊處理完另一樁凶殺案,把車開進市局,剛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屁股還沒坐穩,又被局辦公室的人叫到了局長室。陳大隊深知兩位局長的壓力很大,市政法委何書記一天一個電話,這就給了兩位局長相當大的壓力。此刻,劉副局長也在宋局長辦公室,都昂起頭看著走進來的他,宋局長笑笑,“怎麼樣啊陳大隊?”
陳大隊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宋局長,他望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劉副局長,劉副局長也笑看著他,他回答宋局長:“這個姓鍾的十分頑固,跟茅坑裏的石頭樣,又臭又硬。”
牆上有張毛主席像,是宋局長任局長時親手貼到牆上的,宋局長望了眼毛主席像,“怎麼,你陳大隊也沒辦法讓犯罪嫌疑人開口?”
陳大隊說:“這個人不好對付,心理防線跟銅牆鐵壁樣,不好攻破。”
劉副局長點上支煙,抽著,望著窗外,窗外是十月的天空,秋高氣爽的。劉副局長的心情卻好不起來,因為他滿腦海都是鍾鐵龍在他麵前討好賣乘的樣子,如果關局長真是鍾鐵龍殺死的,那鍾鐵龍真是一個可怕的人。想起鍾鐵龍在他麵前說的那些阿諛奉承之話,他全身都發冷,好在自己斷然拒絕了他行賄,不然此刻那他不成熱鍋上的螞蟻了?昨天夜裏,他夫人在枕頭邊上問他鍾鐵龍的情況,他火道:“鍾鐵龍是個殺人嫌疑犯,你還對他印象那麼好,說他大方、豪爽,這都是假相,表麵功夫。我警告你,離他遠點,不要再在我麵前提他。”劉夫人問他:“關局長真是他殺的?”他回答夫人:“不是他,誰敢殺關局長?鍾鐵龍是個什麼人,現在你明白了吧?你還為這樣的人說話?我警告你,以後不要管你不該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