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二十八 陳大隊(1 / 3)

卷三 二十八 陳大隊

關局長被人槍殺在車上,這讓長益市公安局的人十分震驚、憤怒,當晚就開了個緊急會議,研究案情。在現場,殺人犯沒留下任何線索,連彈殼也沒留下,這是很令人頭痛的。那天晚上,會議室裏空前沉悶,因為誰也沒想到一生剛直不阿的關局長,最終以這個令人悲痛的結果終結一生。宋局長臉色沉鬱,劉副局長也鐵青著臉,陳大隊更是感覺頭痛地耷拉著腦袋,因為他預感這又是一樁毫無頭序的案子。會議室裏煙霧繚繞的,大家各抒已見,對案情一一分析,但會開到淩晨兩點鍾,仍然毫無結果。陳大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眠,什麼人竟敢槍殺關局長?這是公然與公安為敵,這樣的人不是吃了豹子膽,就是個十足的瘋子。第二天,驗屍的法醫交給他一枚從死者腦袋裏取出來的彈頭,這是一枚從五四式手槍射出來的彈頭,彈頭扁了,上麵還沾著一絲血痂,這讓陳大隊見了心生痛苦。這天上午又接著開會,會場很嚴肅,宋局長親自主持,叫來了南區治安隊楊隊長,大家一起分析案情,分析誰最有可能殺害關局長,關局長近來得罪了誰,誰是關局長的頭號敵人,銀元娛樂城於分析中像一根腫木樣浮出了水麵。劉副局長目光凝重地看著陳大隊說:“陳大隊,這個案子你一定要偵破,不然關局長會死不瞑目。”

陳大隊感到自己責任重大,還覺得這個案子對他的智商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會的,劉局,”陳大隊看著那枚封在小塑料袋裏的彈頭,“我一定要查出殺害關局長的凶手。”

宋局長道:“銀元娛樂城是很有嫌疑,我看就從銀元娛樂城開始查。”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一群公安闖進了銀元卡拉OK娛樂城。市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親自掛帥,領著五個荷槍實彈的刑警和楊隊長的十幾個治安隊員及二十來個聯防隊員,包圍了銀元娛樂城。當時銀元娛樂城內有五個包房有人唱歌,比平常熱鬧幾分。

楊隊長大喝一聲說:“任何人都給我原地呆著不要動。”

銀元娛樂城的服務員們就望著公安,不曉得公安怎麼又來了。

刑偵大隊的陳大隊把案情仔細思慮一番後,覺得銀元娛樂城肯定脫離不了幹係。陳大隊是個聰明、剛毅又很有責任感的、話不多、愛思考的年輕人,同時也是個把公安工作看得很重的工作狂,這得益於關局長生前對他的點撥。他與關局長還真有淵源,十二年前,他從公安專科學校畢業出來,遇到的第一個賞識他的領導就是關局長。那時關局長是南區公安分局副局長,四十多歲,是個精力充沛、幹勁十足又經驗豐富的老公安。關副局長看著當時臉上還有孩子氣的陳大隊說:“幹我們公安這一行,你一定要記住,首先自己要正,所謂邪不壓正,你正,才能氣吞山河,你正,才能使犯罪分子懼怕!有的公安思想變壞了,與犯罪分子沆瀣一氣,結果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十二年過去了,可是陳大隊從來也沒忘記關局長當年對他說的告誡之語。就是這番話給了他奮發向上的力量,讓他跟著關副局長破了一個又一個發生在當年的重大案件,使他初出茅廬就學到了不少東西。他和關副局長共事了五年,後來市局刑偵大隊需要人,把他調入市局刑偵大隊工作,可是兩人一直有電話往來。陳大隊覺得假如當年關局長不讓他幹刑警,那他現在可能還是個一般的公安,但關局長見他聰明敏銳、思維邏輯性強,辦事有責任心,便推薦他去了市局刑偵大隊,使他從他那班同學裏脫穎而出。現在他接受了局領導交給他的任務,一定要偵破關局長被人槍殺在車上的案子。

陳大隊用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把站在他麵前的銀元娛樂城的人員一個個地盯了遍,想這些人裏誰可以提供線索,他對楊隊長說:“把他們都帶到一間包房裏,要他們不要說話。”

楊隊長說:“都給我閉嘴,不要說話。”他說完,推開一個包房,撳亮燈,然後對銀城娛樂城的員工說:“都過來,不要說話,進去。”

陳大隊又發布命令:“把客人都叫出來,讓客人們走。”

楊隊長和陳大隊的手下及十來個聯防隊員就開始一間房一間房地驅逐客人,客人們個個莫名其妙的,有的客人有意見道:“為什麼要我們走?我們隻是唱歌,又沒亂搞!”

刑警說:“我們要對這裏的每一間房子進行搜查。”

三狗在一間包房裏陪幾個老顧客唱歌,見公安又來了,三狗看著公安驅趕顧客,就起身說:“公安同誌,我們又犯了什麼錯?怎麼連生意都不讓我們做了?這個損失誰賠啊?”

楊隊長走過來,繃著臉說:“等下你就曉得了,囉唆什麼!”

搜查開始了。刑警和治安隊員一間房一間房地查,搜槍,然而,他們什麼也沒搜到,搜到的是果皮紙屑。陳大隊深知這個案子要破,就必須找到槍,槍是這個案子的焦點,槍會開口說話,會告訴你子彈是從這把槍或那把槍手裏射出來的。陳大隊陰著臉走到三樓,見桑拿中心的不鏽鋼拉閘門上掛把大鎖,就命令三狗叫人打開。拉閘門打開了,幾個公安走進去,仔細搜查著一間間桑拿房,把櫃子打開,把席夢思床搬開,把床頭櫃抽屜拉開,搜來搜去,隻發現地上有幾枚長了黴的煙蒂。

陳大隊感覺這個世界看上去歌舞升平,其實隱藏著許多肮髒的交易和罪惡勾當,就跟老鼠和蟑螂樣,這些肮髒的東西從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而是躺藏在潮濕的溝渠或人們的視線顧及不到的陰森的角落裏,一旦爬出來就讓人惡心。在陳大隊眼裏,犯罪分子都是老鼠或蟑螂變的,隻會在暗地裏搞陰謀算計人,是人類中的下等貨、垃圾。陳大隊感到自己生下來就肩負著某種使命,那使命就是清除人類中的垃圾,維護守法公民的尊嚴。否則,這個社會就亂套了,就正不壓邪了,而那樣的社會是好人都不願意看到的。陳大隊板著臉把三狗叫進總經理辦公室,讓三狗打開櫃子和抽屜及保險櫃。陳大隊用他那雙銳利的鷹眼一一查看,連一張紙片也沒放過。他什麼也沒發現,他忽然抬起頭盯著三狗問:“你叫什麼名字?”

“黃建國。”三狗回答。

“黃建國,你九月二十六日的晚上在幹什麼?”

九月二十六日是上個星期的日子,三狗說:“我想不起來了,怎麼啦?”

陳大隊嚴厲地說:“你仔細回憶一下你在幹什麼?”

三狗推算著九月二十六那天的日子,想起來了,說:“我在娛樂城招呼客人。”

陳大隊問得更加具體了,“九月二十六日晚上的九點到十一點鍾你在幹什麼?”

三狗想也不想地道:“我整個晚上都在招呼來玩的朋友。”

“有人證明你這段時間在娛樂城嗎?”陳大隊盯著三狗。

三狗說:“我們的工作人員都可以證明。”

陳大隊直視著三狗,“你曉得關局長被人槍殺在汽車裏嗎?”

三狗說:“曉得,報紙上說了。這關我什麼事?”

陳大隊盯緊三狗,“我懷疑你殺了南區公安分局關局長。”

三狗說:“我黃建國從沒殺過人。你可以認真查。”

陳大隊盯了他十秒鍾,他曾多次用這種犀利的匕首一般寒光四射的目光擊潰過不少犯罪分子。但三狗不是犯罪分子,就沒被擊潰。陳大隊估計不是三狗幹的,因為他的目光深入三狗的眼球裏查詢,沒看見恐懼。他問:“你那個名叫李培的副總經理哪裏去了?”

“他住在三醫院。”

“他沒來?”

“他在病床上躺著,身體還沒恢複,怎麼來?”

陳大隊說:“在事情沒搞清楚前,你不能離開長益市。”

這幾天,鍾鐵龍哪裏也沒去,十分不安,同時又拚命讓自己鎮靜,他發現自己太好勝和太陰狠了,做了件無可挽回的事。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為了設法讓自己平靜,他躺在銀城大酒店裏讀《史記》。他讀出味來了,刺客列傳裏記載的聶政之所以為嚴仲子去刺殺韓國宰相俠累,是嚴仲子對聶政好到讓聶政感動得願意為嚴仲子去死。荊軻之所以冒險去刺殺秦王,也是燕太子丹對荊軻太好了,好到讓荊軻覺得自己欠太子丹太多了,因此願意為太子丹去刺殺他明白自己無法刺殺的秦王。好的力量很巨大!好的力量很多人都不懂,好是一種魔力,比金錢更有衝擊力;好是一副麻醉劑,能讓人像聶政和荊軻一樣甘願為你赴死。用好支配人比用錢收買人更藝術。鍾鐵龍的腦海裏跳出了小馬,就點上了一支煙。他知道那天他從那條巷子穿過時,叫他“鍾哥”的人就是小馬,別人要不叫他“鍾總”,要不就叫他“龍哥”,隻有小馬叫他“鍾哥”。鍾鐵龍心裏清楚,如果有什麼人可能知道他那天晚上出現在犯罪現場,這個人就隻能是小馬。鍾鐵龍那天之所以沒停下腳步地匆匆而去,就是不想讓小馬確認看見的是他。但小馬在他心裏卻是塊病。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自己犯了罪會遇上小馬!小馬已出了院,鍾鐵龍知道他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回家陪老婆和孩子。那天,鍾鐵龍開車送小馬和他老婆回家時,記得小馬不是住在順利巷,怎麼小馬會出現在順利巷?這天下午,鍾鐵龍重讀“刺客列傳”,見燕太子丹對荊軻那麼好,就突然放下書,打了小馬的叩機。小馬很快回了話,叫他“鍾哥”。鍾鐵龍說:“小馬你在哪裏?”

小馬回答:“在家裏。”

鍾鐵龍這麼問:“是不是我送你回去的那個家?”

“是,”小馬說,“怎麼鍾哥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