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隊大聲說:“那我告訴你,你說假話,有人看見你中途開車外出了。”
鍾鐵龍心裏一顫,他們居然調查得這麼清楚,可見他們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了。他想起那晚開車回來的路上,心裏堵得慌,就想上藥店買點鎮靜方麵的藥吃。他記得他路過的兩家藥店都關了門,便把自己出車的緣由放到藥店上道:“我那天晚上吃了涼拌海帶後,拉肚子。肚子很不舒服。我開車去藥店買藥,但藥店關了門,我就回來了。”
“拉肚子?”
“這你們可以問問工商行龍行長,他可以證明。龍行長那天還對我說吃一粒土黴素,保證可以止住我拉肚子。另外,你們還可以問銀城大酒店的劉總。”
陳大隊突然盯著他說:“鍾鐵龍,你以為我們是隨便抓你?我們懷疑你是一九八九年三月十一日發生在長益市電工廠前的那樁搶劫殺人案的真凶。”
鍾鐵龍的腦袋裏嗡地一響,他沒想到自己早已忘記的事被陳大隊掀了出來,他看著陳大隊說:“你們說話要有證據。”
陳大隊盯著鍾鐵龍的目光變得更嚴厲了,“你是不是長益市電工廠子校的數學老師?”
鍾鐵龍說:“曾經是的。”
陳大隊說:“你以為我們沒摸你的底?早幾年我們就摸過你的底。你父親雖出身資本家,但是個普通老百姓。兩年前,你一個數學老師哪裏來的錢開桑拿中心和住酒店?”
鍾鐵龍想他們在暗中調查他,但他們也沒完全徹底的調查清楚。他說了開桑拿中心的全過程,陳大隊冷笑道:“這麼說,你是這幫朋友抬上來的?”
“是的,他們抬我。”
“丁建是不是你叫人砍死的?”
鍾鐵龍一笑,扭開了頭。“你越說越沒邊了。”
“你看著我的眼睛。”
鍾鐵龍就看陳大隊的眼睛,陳大隊把自己尖利的目光刺進了鍾鐵龍的眼球,再沿著連接鍾鐵龍的眼球的神經鑽進了鍾鐵龍的大腦,在鍾鐵龍的大腦裏,他看見了混亂,還看見鍾鐵龍舉著一把五四式手槍對著關局長的腦袋開槍的情景。那一瞬,鍾鐵龍的腦海裏正重現著這一幕。陳大隊一驚,鍾鐵龍把目光移開了,陳大隊說:“你害怕了?”
鍾鐵龍那一刻確實有點慌亂,還感到眼睛刺痛,回答:“我害怕什麼?”
陳大隊厲聲道:“你的眼睛告訴我是你殺了擋了你財路的關局長。”
鍾鐵龍覺得陳大隊的目光真的像刀子樣直捅他的心髒。他真的有點受不了這種目光。他不敢再看陳大隊的眼睛,把目光移到“坦白從寬”那幾個黑體字上。他想我能坦白嗎?說:“你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我沒殺關局長。你就是借個膽子給我,我也不敢。”
“我告訴你,你在你的朋友唱歌時,開車出去殺了關局長,然後你又開車回來,裝肚子痛。”陳大隊說,拍了下桌子,“你是那種做人做事都很陰險的家夥,是人渣。”
鍾鐵龍望著陳大隊一旁那個做筆錄的刑警說:“我什麼事都沒做,你們不要冤枉我。”
“不會冤枉你,會查出來的。”陳大隊指著鍾鐵龍說,“我知道是你幹的。”
過了幾天,被視為重大殺人嫌疑犯的鍾鐵龍被警車帶到了長益市監獄,長益市監獄地處市郊,建著高高的圍牆,圍牆上還安著密密麻麻的鐵絲網。鍾鐵龍被單獨關在一間牢裏,那間牢房很窄小,黑黑的,沒有窗,隻有一張牢不可破的鐵門,鐵門上開了個窗,窗上焊著很粗的螺紋鋼。室內的光線就是從這窗口投入的。囚室內有一張長靠椅,一旁是深灰色的電膠木尿桶,供犯人排泄用。這是關重大嫌疑犯和在監獄裏吵事的犯罪分子禁閉的囚室,感覺上這間囚室就陰森可怖。鍾鐵龍一被關進這間囚室,就明白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這錯誤就是他不該打死關局長。他心裏清楚,如果沒有石小剛送的那把槍,他也不會動致關局長於死地的念頭,那把槍讓他動了這個不該動的惡念,他太好勝了,太隻想自己的利益了,太小覷公安了,以為自己做得幹淨就人不知鬼不覺。現在,在這間齷齪、寂靜的囚室裏,他深感錢把他的心養大養惡了,因而做人做事都太逞能了而做了件無法彌補的蠢事。
這天上午,長益市下著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弄得陳大隊內心很煩躁,市委何書記要求他十天內必須破案,還親自召見他,對他寄予厚望道:“小陳啊,犯罪分子十分猖狂,竟敢向我公安宣戰,不把這個殺人犯揪出來,我們怎麼像全市人民交代?!你一定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在十天之內把這個案子破了,給關局長的家人一個交代。”這些話,此刻就在陳大隊耳畔回蕩,讓他很鬱悶地攥緊了拳頭。陳大隊之所以這麼快升到市刑偵隊大隊長,是他這些年裏破了很多起大案要案。但那些他破獲的大案要案,有一個特點就是多少都留下了一星半點蛛絲馬跡,讓他逮著不放,從而將案情一點點擴大,又一圈圈縮小,最後歸結到一個或幾個人身上。然而這個殺關局長的人很狡猾,具有相當強的反偵查能力,居然連彈殼都被他從犯罪現場帶走了。前天,檢測彈頭的報告送到了他的辦公桌上,子彈確實是五四式手槍子彈,但是一把什麼編號的五四式手槍,卻沒有答案,要找到槍,做彈道測試才會有結果。他鬱悶地想槍,槍被罪犯藏在哪裏了?他憤怒地罵道:“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啦!”
陳大隊的老婆是個有點迷信的女人,還是個溫柔得說話細聲細氣的女人,她一聽陳大隊罵老天爺,吃驚不小。“喂,你哪根神經不對勁?罵起老天爺來了?”
陳大隊十分煩躁,這個案件像一座大山樣壓著他,他卻一時無計可施,便轉過臉衝老婆說:“我是真煩躁呢,何書記要求我十天內破案,我現在麵對的是一個智商相當高的罪犯,犯罪現場幹淨得連一枚彈殼都沒留下,我又不是神,這叫我怎麼破案?!”
老婆微微一笑,要他別煩躁說:“放心吧,你會破案的,犯罪分子又哪裏是我老公的對手?我老公是什麼人?犯罪分子再聰明,也沒我老公聰明呀。”
陳大隊覺得他老婆真好,懂他,就給了老婆一臉笑,“還是你懂我。”
老婆也笑,“當然呀,我不懂你誰懂你麼。”
陳大隊嘿嘿一笑,“我要走了,上班的時間到了。”他出門,開著車向市局飆。他的車駛進市局,手下高軍就大步走攏來告訴他:“大隊長,局長叫你。”
宋局長坐在辦公室裏,劉副局長也在。宋局長示意陳大隊坐,劉副局長笑著為陳大隊泡了杯茉莉花茶,劉副局長放下茶杯,望著陳大隊說:“案子有進展沒有小陳?”
陳大隊向宋局長和劉副局長彙報說:“正好兩位局領導都在,我向您們彙報,暫時還沒進展。罪犯很狡猾,不肯承認。”
宋局長很關心這個案子道:“你有什麼辦法讓他開口?找到槍了?”
陳大隊說:“沒有,但我想會找到的。”他端起茶杯喝口茶,“這個姓鍾的相當狡猾,智商很高,抗壓能力也很強,對付這樣的人要進行輪番審訊,不能讓他有片刻喘息。我就不相信他能逃避法律的製裁!”
宋局長點下頭,也覺得這個犯罪分子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這個人鬼得很,做得很幹淨,現場連彈殼、煙蒂和一個腳印都沒留下。是個有著極強的自我保護意識的殺人犯。”
劉副局長吸口煙,吐出來,待煙分散後,他望著隊大隊說:“小陳,這個案子破不破,關係到我們長益市公安局的聲譽。這是件大事。”
宋局長也說:“何書記十分鍾前打來電話,指示我們要盡快破案。一定要嚴懲罪犯。”
陳大隊臉上就很嚴肅和堅決,說:“請局長放心,我一定盡快把這個案子破了。”
劉副局長問陳大隊:“你能肯定關局長就是那個姓鍾的殺的?”
陳大隊就望著劉副局長說:“我相信是他。”
劉副局長吸口煙,望著陳大隊,“相信隻是推理,應該講證據。”
陳大隊說:“他的眼睛告訴我是他殺的。”
宋局長感興趣了,“怎麼呢小陳你說說?”
“在我盯著他時,他的目光很慌亂。一個人沒犯罪,目光是平靜的。”陳大隊形容罪犯說,“他不同,我第一次正視他的目光時,我看出他內心非常慌亂和恐懼。還有,那一瞬我似乎看見他拿槍指著關局長的太陽穴開槍。”
劉副局長曾經破獲過幾宗凶殺案,是個腳踏實地的老公安,他不太注重心理活動,他主張找證據。他嚴肅著臉,“關鍵要找槍,槍找到了,問題就都解決了。”他向陳大隊提出建議說,“我看,你可以在他周邊的人身上入手,調查他是不是有五四式手槍。隻要他有槍,就總會有人知道,再查槍的下落,就可以調查出結果來。”
陳大隊點頭道:“我馬上查槍。”
宋局長的臉繃得很緊,說:“這事驚動了公安部,犯罪分子太猖狂了,竟敢對公安局長下黑手,這是公然挑戰我公安幹警!市委、市政府也相當重視,市政法委何書記指示我們,要盡快破案。”他掃一眼劉副局長,再把目光放到陳大隊臉上,“這案子不破,我和劉局長頭上的烏紗帽都會摘下來,你這個大隊長也幹不成了。”
陳大隊頓時覺得自己責任十分重大,因為兩位局長的烏紗帽都攥在他手上,他立即莊嚴地保證道:“請局長們放心,我會盡快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