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一 大學(3 / 3)

他告訴她:“我讀初、高中的時候曾學過摔跤和散打,我們中有一個人叫黃建國,他是我們的大師兄,今年三十一了。他一直沒結婚,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童子功。”

“哦。有這樣的事?”

“我其實也想這樣做,但我沒有我大師兄的控製力。”

劉麗雲聽他這麼說,一笑,問他:“你後悔嗎?”

“不。”他果斷地晃了下頭,“在你身上,我感到了升天的快樂,怎麼會後悔?”

劉麗雲笑了,“我也很快樂,”她摸著他結實的胸肌,“你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他聽她這麼說就快樂地嘿嘿嘿笑了,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裏,更加投入地做愛。她在他身下,也緊緊地抓著他的背,歡快地叫喚道:“鍾鐵龍鍾鐵龍我好愛你的。”她是閉著眼睛這麼叫喚,仿佛是內心裏發出的聲音,充滿了磁力,如磁鐵一樣將他的全部思想和感情都吸在她溫熱、潤濕和嬌柔的身上了。他覺得自己很幸福,就幸福地低下頭吻她紅嘟嘟的嘴唇。她吐出了熱乎乎的舌頭,他含住了那粘滿蜜汁的舌頭,努力地吮著,她熱烈地抱著他的頭……

事後,他發現劉麗雲並非處女,兩人平躺下來後,他說:“你不是處女吧劉麗雲?處女應該有血的,我的一個叫劉鬆木的同學說女人第一次做愛會流血。你沒流血。”

劉麗雲說:“我不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學,他現在在濟南大學讀書。”

鍾鐵龍心上掠過一抹陰影,“你們分手了?”

她抽口氣,“去年就分手了。”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聲。

她感到不安地斜睨著他問:“你很在乎?”

“不,不在乎。這是你過去的事,你過去的事我不會計較。”

她鬆了口氣,但又覺得他不是說真話道:“你說的是心裏話?”

“我沒那麼小氣,”他說,點了支煙,又強調:“你的過去與我沒關係。”

劉麗雲的母親是個市儈,雖然是個科級幹部,卻是個生長在長益市也就變得很牛B的女人。她不想看見她的女兒受苦受難。她的一些同齡人如今生活得都不好,而不好的主要原因是沒嫁個好丈夫,她們的男人既沒權又沒錢,那她們就隻能認命地跟著男人受苦。劉麗雲的母親見多識廣,經驗告訴她,女婿如果沒有家庭背景,那她的女兒就隻能跟著這個名叫鍾鐵龍的男青年受苦,這似乎是能看見的未來。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她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盡量讓自己的女兒生活幸福。而這個叫鍾鐵龍的男生,目光如兩團火,看人時好像要把人“釘”在牆上一般,這樣的男生畢業後,怎麼能左右逢源地融入社會?以她多年積累的經驗推斷,誰會器重他這種一身火焰的男人?這種帶著一身火焰的男人步入社會,有幾個不是碰得頭破血流、最後像龜孫子一樣縮在家裏的?她見得多了。再說,他畢業了不就是個中學老師?女孩子當老師倒是個穩定的職業,男孩子當老師那不等於是當孩子頭?一個男人既沒錢又沒權,他的老婆會好過?像他這種在小地方長大的,既沒背景又不懂社會的人,不過是在黑板前把自己嘔心瀝血到死而已,除了學生抬起頭聽他講課,社會上還有誰會聽他說話?

一天,劉麗雲的母親讓鍾鐵龍坐到沙發上,讓女兒回避她和鍾鐵龍談話。劉麗雲的母親是名科長,臉龐子很大,臉上一臉的冷淡,麵對這個即將大學畢業的鍾鐵龍,說話用不著遮遮掩掩。“小鍾,我不是看你不起,”她很看不起他道,“我不了解你,也沒時間了解你。”她用冷淡的中年婦女特有的看人不來的目光望著他,“但我了解我女兒,劉麗雲從小生活得很好,嬌生慣養,沒缺過什麼東西。她要的東西我們都給了她,她大手大腳慣了,用錢沒概念的,錢經常亂丟。所以她不適合你,反過來你也不適合我劉麗雲。”

鍾鐵龍見這位母親用如此冷漠的目光望著他,心裏就十分慌亂、淒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位母親繃著麵孔又說:“我女兒讀大學的這四年,每個月都要在我手上要至少兩百元零用。你們大學畢業的工資,還沒一百元。你能養活她?”

鍾鐵龍低聲說:“她也有一份工資。”

“你不懂的,她用起錢來,一個月的工資她一個星期就用完了。到時候你們吃什麼?”劉麗雲的母親說,“我女兒不適合你,你們分手吧。老實說我不同意你們好下去。”

鍾鐵龍心肌扯得一痛,問她:“劉麗雲也是這個態度嗎伯媽?”

“劉麗雲的態度會轉變的,”劉麗雲的母親說,“我是充分考慮後才跟你說的。”

鍾鐵龍瞧著這位自我感覺很優越的女人,他茫然不知所措,真想說“我愛劉麗雲,劉麗雲也愛我”,但他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忍了,他怕這句欠成熟的話一說出口後,會惹起這女人說出更多難聽的話,到時候就不好收拾殘局了。他對自己說,不要跟這個掌管著劉麗雲命運的女人發生衝突。他起身走了。

劉麗雲很氣憤,跟母親吵了一架,跑到學校對鍾鐵龍說:“別理我媽,她是個神經,她想要我嫁一個有錢人,想把我嫁到香港去。我才不去呢。”

鍾鐵龍心裏痙攣了下,問:“把你嫁到香港去?你家裏香港有親戚?”

“我姨媽在香港,”劉麗雲說,“上次我姨媽來,我媽要她在香港跟我找一個丈夫。”

鍾鐵龍想“原來如此”,就有點恨地想這個世界真的可惡,做母親的都打著香港人、美國人的餿主意,都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國。劉麗雲卻說:“我沒同意。”

鍾鐵龍想了下說:“你要真嫁到了香港,把我也順便捎帶去。”

劉麗雲惱他說:“這個時候你還有心開這樣的玩笑?”

鍾鐵龍就把她攬到懷裏,“我愛你,劉麗雲,你永遠是我的鍾鐵龍的私人財產。”

鍾鐵龍再到她家時,不但劉麗雲的母親對他很冷淡,她父親也不理他了。他在劉麗雲房裏,忽然聽見劉麗雲的母親尖聲對劉麗雲的父親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有些鄉下人就是沒一點羞恥心。”他被科長母親的話刺激得特別難受!對於長益市的人來說,他鍾鐵龍等於是鄉下人。他最怕聽的就是別人說他鄉下人,這等於是揭他的短!他一張因長期愛運動而呈現出剛毅個性的黝黑的麵孔刷地白了,白得同一張紙樣的了。他曉得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他看一眼劉麗雲,劉麗雲也聽見了母親的話,臉上的表情也變了。

劉麗雲衝出去,對她母親大聲叫嚷說:“媽,你神經吧?”

科長母親回答劉麗雲:“你懂什麼?你以為你讀了大學就了不起了?大學生算什麼?我們單位甩了一層,還不是都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劉麗雲說:“媽,你少說兩句好不好?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還病得不輕。”科長母親一點也不退讓地說,“我跟你說了談男朋友不要隨便談,你就是不聽。你像話?父母的話你都不聽?你聽誰的話?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隻有父母關心女兒是真關心,也隻有父母的愛才是發自內心的。”

劉麗雲絕望道:“我不需要你們的愛。”

劉麗雲的處長父親發火了,拍了下茶幾,嘭地一聲,他說:“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這是跟誰說話?你像個女兒嗎?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鍾鐵龍很難受,還很傷心,這個家明顯不歡迎他。他好像一個陌生人誤入別人家,無意中撞見了這家人吵架,或像一個賊情急中躲到床下偷聽著什麼似的。他不想再聽他們母女父女吵嘴了,他走出來,見劉麗雲的母親一看見他就跌下了臉,臉仿佛都拉長了,而劉麗雲的父親也不理他,他沒敢打招呼地低著頭走了,那當兒他覺得自己真像個小偷。

劉麗雲追出來,兩人走到街上,鍾鐵龍突然站住說:“你回去吧。”

劉麗雲愣了下,馬上回答他:“我不回去。”

“你應該回去,你媽媽說得對,我既沒權又沒錢,你爸爸媽媽不會同意我們好的。”

“我才不管他們呢。”

鍾鐵龍望了眼街上,內心十分荒涼,他吸一口氣,很恨地說:“我不會再到你家裏去了。你不可能為了我與你父母親斷絕一切往來是不是?你回去吧,真的。”

“我不回去,”劉麗雲說,“我討厭我父母。我討厭他們管我的事。”

兩人回到學校,鍾鐵龍就那麼枯坐在草地上。劉麗雲坐在他一旁,時不時拿眼睛盯他。鍾鐵龍不看她,心裏淅淅瀝瀝地下著大雨,那是憤怒和淒涼的大雨,讓他在六月的熱風中都感覺到冷。他從小長到大,還從沒被人這樣嫌棄過!他生平第一次酸苦地感到,一個人立足於社會,要想站直身體,就得拚,不拚出個人樣來就沒人瞧得起!他很恨地發誓,我鍾鐵龍一定要站起來。劉麗雲見他不說話,問他想什麼,他回答:“想一頭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