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和玄奘豈能容他逃脫,緊隨其後追來。三人出了王宮,一前兩後,騰雲駕風,瞬間出了平壤城外一百餘裏。玉藻乃是九尾妖狐,最善遁逃之術,隻是李承乾和玄奘兩人法力都在她之上,又是以二敵一,連番變化,總是不能逃脫。又追了十幾裏,李承乾大喝一聲,將身化作一道金光,橫貫長空,墜在玉藻身前,攔住去路。玉藻欲待轉身走時,後麵玄奘也已經逼了上來。
玉藻見前後夾擊,知道無法逃脫,索性站住不動。玄奘道:“施主,請交出八咫鏡,速速回轉東瀛,我等絕不留難。”
玉藻聞言,俏麗玉麵上泛起一絲微微冷笑來,抬起手臂攏了攏隨風飄灑的長發,道:“法師盛情,玉藻謝過。隻是玉藻此次前來,乃是奉了陛下旨意。無功而返,已然是罪;若是連陛下所賜聖物都失去,那更是罪上加罪,除了自裁,別無他途。玉藻也聞佛法無邊,普渡眾生,不偏多,不論少,無彼此,無分別,法師為何眼中隻看重這一方黎民,卻不顧玉藻性命?”
玄奘聽了,倒是愣了一愣。他自小修持,熟讀經書,雖然聰明智慧,遠勝常人,西行取經十四年,一路艱苦備嚐,也非不通人情世故之輩,但確確實實有些迂腐。當下當真就思索起來:“我若要救這一方黎民,便要害了這妖狐性命;我若要保這妖狐性命,便要害了這一方黎民。世間生靈,無分高下,妖不重於人,人也不重於妖,一人性命不重於萬人,萬人性命也不重於一人。這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頓時滿麵迷惘之色,差點就要六個胳膊一齊敲腦袋了。
李承乾和玄奘相處半日,大略知道他的性情。一看玄奘如此,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和尚迂病又犯了。”正要以獅子吼的神通,給玄奘來個當頭棒喝,此時便聽玄奘坐騎的那獨角異獸,突然口吐人言,道:“玄奘,八歧和夜叉鴉正朝此處飛來。”
李承乾一驚,他雖然沒有修煉什麼天眼通的本事,但如今現了金身,二十四頭察看各方,可以說方圓百裏盡在眼中,卻根本沒看見八歧和什麼夜叉鴉。這獨角異獸如此說,難道他能比自己看得更遠不成。
玄奘正在愁苦思索,聽獨角異獸說話,連忙問道:“諦聽,距此多遠?”
諦聽道:“還有一刻鍾便到。玄奘,當斷則斷,先取了八咫鏡再說。”
玄奘一凜,臉上迷惘神色盡去,道:“是,多謝指點。”這諦聽雖然似乎是他的坐騎,玄奘言語間卻頗為客氣,仿佛同輩道友一般。李承乾看得奇怪,也不多問。隻見玄奘大喝一聲,六般法器都祭在空中,齊齊朝玉藻打來。
玉藻將身體一晃,素色長裙迎風獵獵,身後猛地騰起九道白氣來,衝天而起,直上九霄。玉藻又嬌叱一聲,將手一指,九道白氣漫空卷來,迎上玄奘的六般法器,絞纏起來。
李承乾見狀,上前夾擊。玉藻左支右絀,空手抵擋不住金身法象,八咫鏡又無效用,看看危急,心中焦急:“那兩個家夥怎地還不到來。”又抵擋幾合,暗道:“罷了。”雙手一張,九道白氣衝天撐地,分兩股朝李承乾和玄奘絞來,將兩人阻了一阻,自己趁機跳出圈子,自虛空中取出一麵玉石琵琶來。
李承乾和玄奘法器連揮,將那九道白氣打散,正要上前進逼。玉藻將手一揮,五指翻飛,奏出一首曲子來。
李承乾和玄奘初時也不在意,隻以為又是迷魂攝心之術。欲待上前,那九道白氣散而複聚,死死糾纏,護著玉藻,不讓兩人近身,但在諸般法器的轟擊之下,白氣越來越淡,漸漸要稀薄消散了。
玉藻麵色平和,全無驚懼惶恐之意,五根玉指在琵琶弦上仿佛隨意揮灑撥弄,初時也不成曲調,隻是零星幾下,左一聲、右一聲,清脆爽利,毫不突兀;過得片刻,撥弦漸密,曲調卻十分簡單易聆,沒有複雜多變的指法,仿佛漂著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叮叮咚咚的順過溪石,激起無數晶瑩水珠。
原來玉藻知道這兩人的神通,倘若是尋常的攝心迷魂之術,或許能對付李承乾,卻定然無法影響玄奘,所以取出這有兩千多年道行的玉石琵琶來,奏出一首早已失傳的上古名曲。這曲中不含半點狐妖媚惑的法術,純是以自身音律動人。李承乾和玄奘都是博學多才之人,於音律一道也有些涉獵。不覺之間,便被這妖狐的彈奏吸引過去,漸漸心神沉醉其中,手腳遲慢,爭鬥殺伐之心大減。
玉藻暗暗心喜,全神彈奏,要支持到八歧和夜叉鴉趕來。不防耳邊傳來一聲輕輕歎息,道:“數百年不聞此調矣,隻是為何這般慷慨消盡,柔媚靡靡。嵇康一沒,縱然曲譜尚在,也終究不是廣陵散了。”
玉藻聽有人居然一口道破這曲譜來曆,微微一驚,琵琶聲頓時起了波動,曲調碎亂。這廣陵散須得一氣嗬成,中途若斷,便不能再續彈了。她默歎一口氣,循聲看去,說話的卻是那獨角異獸諦聽。李承乾和玄奘被諦聽這一歎,登時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