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跳了兩跳,呱呱叫了兩聲,並不逃走。
李寧心頭更急,還待要尋取兵刃抗敵時,英瓊已發現狀況,趕忙追來抱住父親,急忙說道:“爹爹莫要激動,這是凝碧崖白眉樣師,打發它送女兒回來的神雕,您別誤會了。您病後體弱,先清上床休息。害女兒細說罷!”
那神雕昂然而立,大有威風相見之態。
李寧此時已著出那怪物乃是金眼雕,且無攻擊之態,後聞它跟白眉和尚有關,不禁暗喜且激動,顧不得上床吃粥,直催女兒快說。
英瓊仍自請父親坐回跟前,自己端著熱粥,邊喂他食用,始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李寧但聞女兒欲割肉療傷,登時傷心極處,複聞奇遇,又自喜出望外。
高興到了極點,一時把持不住,把英瓊準備的一鍋粥,吃了個鍋底前翻天,足足十大碗之多。
李寧聽完之後,也不還言,急忙跑向神雕麵前,恭身下拜,說道:“佳客恩人到來,怒我眼瞎無知,還望師兄海量包涵,不要生氣。”
那神雕自是擺出師兄威風,呱呱輕叫,把頭點了兩下,算是接受道歉。
李寧這才露出欣喜笑容,直道師兄好雅量。
碰又轉向女兒,千腸百轉道:“英兒,苦了你了!”
英瓊含笑道:“隻要爹爹病情能好,再苦,我都挺得下去。”
對於父親向神雕道歉,她好生高興。
李寧仍自喃喃念道:“苦了你,苦了你。”越想越激情,終又兩眼含淚。
此乃英瓊最不喜歡看見,使說道:“爹爹疾病新愈,不能勞動,還是回床休息吧!”
李寧道:“我服用靈丹之後,便覺寒熱盡退,心胸清涼。你看我適才吃那許多東西,現在精神百倍,哪裏還有病在身?”
自知女兒不忍自己感傷,忙擠出笑容,以掩飾蒼蒼老臉。
英瓊但見父親好轉,心頭一定,說道:“爹爹既然挺得住,女兒最是開心不過了。”
李寧笑道:“你呢!餓不餓?別累壞了自己。”
不說還好,這一提及,英瓊頓饑腸錯錢起來,直笑著:“也該進食啦!”
忽又想起神雕,自己隻顧服侍父親,忘了清它吃些東西,實是失禮,急忙跑進廚房,取出幾塊臘肉野味,用刀割成細塊,請那神雕食用。
神雕輕輕朝英瓊叫了兩聲,以示感謝,便啄食起來。
英瓊則胡亂煮了稀飯,就著剩菜,挨在李寧身勞,一麵說及神雕精彩故事,一麵進食果腹。
這石室之中彌漫了天倫之樂,真是個苦盡甘來,把連日陰合愁鬱景象,一掃而空。
激情過後,李寧見那神雕並不飛去,知道自己將要隨它前去見白眉和尚。
然而這一走,愛女豈非將因別離而傷心?
心中不住盤算,卻難有兩全方法,忍不住一聲短歎。
英瓊何等聰明,早擁父親深意,忙問:“爹爹您病才好,又想什麼心事?這段短歎長籲為何?”
李寧隻說:“沒什麼,英兒不要多疑。”
英瓊道;“爹還哄我呢!您見禪師座下神雕前來接引,我父女就要遠離了,爹爹舍不得女兒,又恐仙緣錯過,進退兩難,是不是?”
李寧聞言,低頭沉吟不語。
英瓊又道:“爹休要如此,您隻管放心便是,適才凝碧崖前,女兒也曾跟求彈師一同超度,禪師說,女兒不是佛門中人,他又不收女弟子,不久便有仙線來就女兒。日後爹爹雖在凝碧崖參修,有這位金眼師兄幫助,那萬丈深淵也不難飛渡。
“女兒雖然年幼,卻恨不得立刻便尋著個劍仙師父,練成一身驚人本領,出入空蒙,行俠仗義,照禪師促語看來,也是先離後合,日後即有重逢之日,愁他們來?
“實不瞞爹爹,女兒先前也根不得鎮日與爹爹廝守,然而自從這次到凝碧崖下,拜見禪師之後,已改變想法,此時則很不得您早日成道,女兒也早一點沾光。
“至於深山獨居之苦,等爹爹見了禪師之後,就說女兒年幼,求禪師命這位金眼師兄,陪伴女兒在洞中朝夕用功,等候仙緣到來,豈不免去後顧之憂,兩全其美?”
李寧聽及女兒連珠般,說得頭頭是道,什麼都是一廂情願。然而實際上真能如此豁達開朗瑪?答案乃否定也。可是自己又怎忍心駁她呢?
他剛想說兩句話安慰女兒。
那神雕把一堆臘肉野味吃完,偏著頭,好似聽他父女爭論,及至英瓊講完,忽然呱呱叫了兩聲。
英瓊疑心神雕想喝水,鍘要到廚房去取時,那神雕忽朝兩父女點頭,鋼爪一頓,躍到擋風布牆,鐵啄一撥,跳了出去。
英瓊大驚,急叫:“金眼師兄,你待去哪兒?”
趕忙和父親追過來。
那神雕走向洞口,隻見它將頭一項,已將封洞的一塊大石頂開,橫翼一偏,徑自離洞,衝霄而起。
英瓊急迫出來,見及神雕欲走,登時連連懇求呼喚,要它下來別走。
那神雕朝英瓊頭頂盤旋一圈,叫了兩聲,雪光照映下,忽看一團黑影投向萬丈深淵去了。
英瓊狂往不要不要,然而神雕已飛遠,喊之無用,未禁垂頭喪氣,隨父親回進洞內。
李寧見女兒悶悶不樂,隻得用好言安慰。
他說道:“你適才所說那些話,都是能說不能行的,你不見那神雕才聽你說要向老禪師惜它來作伴,它便飛回去麼?依我之見,等那神雕奉命來接我會見老禪師時,我向他老人家苦求。給你介紹一個有本領的女師父,這還近點情理,老禪師雖說你不久自有仙緣,就拿我這回導師來說,恐怕也非易事呢!”
英瓊到底有些小孩心性,她老早已想過,父親不日出家,自己雖說有仙緣遇合,但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遇上?
目是想起周浮的女兒周輕雲,現在黃山餐霞大師處學劍,雖說從未見麵,但她既是劍仙門徒,想必能同自己情投意合,再加上幾代世交,倘能將神雕調養馴熟。騎著它到黃山去尋輕雲,求地引見餐霞大師,就說是她父親介紹夫的,自己再向大師苦求,決不致會沒有希望。
如若武功學成,能禦氣飛行,那時山河陽尺,更不愁見不著父親。
她越想越有道理,心頭不但不愁別高,反恨不得父親身體即日複原,前往凝碧崖替自己錯借神雕,也好依計行事。
誰知那神雕突然飛去,不但不能及時載父親下去修行,亦明白拒絕自己,此計將行之不通,不禁懊喪難受到了極點。
還好父親表示欲向白眉禪師說來,以尋得明師,英瓊才又展現一絲笑容。
父女二人又談了一陣離別後的打算,但都不得要領,橫也不好,豎也不妥當,總是事難兩全。直到深夜,才由李寧摧逼安睡。
英瓊心事在懷,一在未曾合眼。
她不住盤算如何,如何,直到天亮時才得合眼。
睡夢中,忽聽一聲雕鳴,急忙披衣下床,冒著寒風,出洞探瞧,隻見殘雪封山,展成熙在上麵,把崖角間的冰往映成一片異彩。
下望深潭,有是白雲蔽翳,前往視線,看不見底。
李寧起來較早,正在練習內功。
忽見女兒披衣下床,一躍出洞,他急忙跟了出來。
英瓊又把昨日鬥雕地方,以及自己遇險情形,重又興高采烈說了一遍,把李寧聽了個目眩心探,魂驚膽戰,抱著愛女,直喊可憐。
父女二人談說一陣,便進洞收拾早飯。
用畢出來看時,晴日當空,陽光非常和暖。
忽聞耳旁隻聽一片轟轟嘩嘩之聲,驚天動地。
那山頭積雪,被日光融化成無數大小寒流,夾著碎冰、矮村、砂石之類,排山倒海般往低凹處直瀉而下。
有的流到山陰處,受了寒風散漸換成一批處冰川冰原。
山崖角下,掛起幾尊尺許定,二三丈長的體掛,晴光映在上麵,幻成五色異彩,真是有聲有色,氣象萬千。
李寧正望著雪景出神,忽見深淵庵處,白雲層中,衝起一團黑影。
他大吃一驚,忙把英瓊往後一拉。定睛看時,那黑影已飛到了懸崖尖角上麵,正是那隻金眼神雕。
英瓊登時大喜,忙喚:“金眼師兄快來。”
說罷趕忙進洞,猛切臘肉野味,準備款待。
那神雕並未貪食,先朝李寧飛走過來,叫了兩聲,便用鋼啄在那雪地上,畫了幾畫,然後呱呱輕叫。
李寧自知意思,往雪麵瞧去,認出是個“行”字。
知因白眉和尚派它前來接引,不敢怠慢,先朝天跪拜,默禱一番。
然後向那神雕說道:“弟子尚有幾句話,要向小女囑咐,請先進洞去,稍持片劾如何?”
那神雕點了頭,便隨李寧進洞。
英瓊已將臘肉野味切了一大盤,見神雕進門,立即端來讓它食用。
神雕也毫不客氣,盡情啄食。
英瓊見它已進食,不禁嗬嗬笑起,昨日得罪之心,一掃而空。
李寧則強忍心痛,向英瓊欲說又止。
英瓊自知父親心意,含笑說道:“難道爹後悔不想去了嗎?”
李寧輕歎道:“神雕二次奉命接我去見大師,他如此垂愛,爹怎敢不去?隻是你年幼孤弱,獨處空山,委實令人放心不下。我去之後,你隻可在這山頭上用功玩耍,切不可遠離此間,我隨時叩求老禪師,替你沒法尋師。洞中糧食,足帶數月使用,我走後,去掉我這大食量的,更可支持半年光景。
“你周叔父一生正直忠誠,決不會中人暗算,他是我性命之交,決不會不回來看望我父女,等他回來,便來他陪你到黃山,尋找你世姐輕雲,引薦到餐霞大師門下.我如獲禪師簽準,每月之中,自求神雕送我同你相見。你須好好自己保重,早晚注意寒暖,以免我心懸兩地。”
說罷,虎目中兩行英雄淚。不禁流滲下來。
英瓊見神雕二次飛來,滿心歡喜。
然而雖然心知父親不久便要別離,可是萬萬沒想到這般快法,想起分離,又怕老父這一去,不知要特多久才能見麵,如若不去,仙緣一失,千載己再難逢,不禁心亂加麻,也不知如何答對是好。
那神雕食完臘肉野味後,連叫幾聲,似在催促起程。
李寧知道難再延遲,遂把心一橫,任自走向石桌前,抓來筆紙,匆匆給周淳留了一封長信,也好作個交代。
那英瓊看神雕叫喚,忽而靈機一動,急忙跑到神雕麵前下跪說道:“家父此去,不知何日方能回來,我一人在此,孤苦無依,望你大發慈悲,稟明你師父,前來與我做伴可好?等到我尋得另一位師父時,再請你回去如何?”
那神雕聞言,偏著頭,用兩隻金眼看著英瓊,忽然長鳴兩聲,似在示意,英瓊卻不懂,仍自苦苦央求。
眨眼工夫,李寧將書信寫完,還等囑咐女兒幾句,那神雕橫翼一張,抖彈兩下,已躍身山洞。李寧父女見狀,趕忙追了出來。那神雕則伏身以地,準備載人。
英瓊知道父親將走,猛然想到草繩仍在,急忙進洞取出,綁在雕幾頸上,也好讓父親有個抓扣。
隨又告知父親騎法,以及落降時那幾個危險所在。
李寧一一記在心頭。
分手時刻,父女二人棋都滿腹愁腸,雖有千言萬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神雕好議說著:“這麼近,有何好難分難舍?”
輕輕呱叫兩聲,使徑自鑽進李寧胯下,準備霸王硬上弓,將人載走。
英瓊忽見神雕動作,趕忙喚著父親留神,神雕業已衝霄而起,載著李寧,速度依樣靈活快速無比。在空中一個盤旋,便投向那深淵去了。
英瓊追及崖邊,往下瞧去,白雲掩處,人已不見,這才想起還有滿肚言語未能說盡,又忘了請父親去求白眉和尚,把雕兒借予自己做伴,一時落單,不禁感傷又起。
慈父遠別,更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見麵,越想越傷心,幹脆痛哭一場。
忽而心定處,又想及父親若能得道,必定回來度自己,那白眉和尚還說自己另有仙緣,幻想著將來武功學成之後之行俠仗義種種,竟也破涕為笑。
然而她自小至今,從未孤伶,山風一掃,寒意襲來,感傷仍自又起,想著父親,想著種種,又想周淳叔父同多臂人熊毛太見麵後,吉凶勝負未卜,且音信全無,萬一被仇人害死,黃山遠隔數千裏,自己年幼路生,何能飛渡該處?
想著不禁心急,一急,冷汗直流。
似這樣吊硬傷懷,一會兒兒喜,一會兒兒悲,一會見兒驚惶,一會兒兒急心,搗得她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四處徘徊,直到天黑,方自進洞。
但覺頭腦昏昏,腹中也咕咕叫餓,隨便開水泡了一點冷飯。就著鹹菜吃了半碗,悲思稍去,神智不由漸漸清醒。
她忽而領悟般,自言自語了一聲,說道:“我年英瓊還自命女中英豪,複生這麼沒出息?那白眉和尚對我爹那樣大年紀之人,尚肯度自門下,難道我李英瓊這般天資,使無人要麼?
“現在父親走了,正好打起精神用功,等周叔父回來,自請他帶我上黃山投靠輕雲姐便是,就算人不回來,明年開了春,我自己不會尋去?洞中即不愁穿又不愁吃,我空著急作什麼?”
念頭一轉,登時解脫般,心神頓開,索星凝神定慮,盤腿打坐,好讓靈台澄清,讓後上床倒睡,連日辛勞,此時也該補補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