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季嵐偏偏說犯人是跳窗逃離。
難不成他真的是姑獲鳥,披上羽衣,從窗戶內飛了出去?
又或者是季嵐自導自演?
不,不太可能。
一個是從前院門到屋內的路上,確實有陌生人的腳印;而從窗到牆的位置卻沒有,這一點讓人心生疑惑。
還有一點,門窗上都沒有撬開的痕跡,犯人是如何進屋的呢?
餘念問:“有可能是你兒子自己開門放他進來的嗎?”
“不會,我們家從裏麵開門需要解開密碼鎖。鎖的位置很高,我兒子夠不到。”
“當時的門窗都是緊閉的?”
“保姆說是緊閉的,她怕我兒子亂爬窗出什麼意外。”
那麼,隻有一個大膽的推論——犯人有屋子裏的鑰匙,他是淡定自若地打開門的。
“犯人極有可能有鑰匙。”餘念下了結論。
沈薄勾唇,“哦?”
“我覺得可能是熟人犯案,”她說,“不過有一點我很疑惑,如果他有鑰匙,又對季嵐家的情況了如指掌,那麼為什麼還會出現犯案未遂被逮住的情況?不會稍顯刻意嗎?還有,如果他是跳窗出逃的,那麼爬牆逃跑的時候,他的腳印去哪了?”
季嵐驚慌失措地說:“肯定是她,是她回來索命了!”
“什麼?”餘念問。
“這個家是我丈夫和他前妻的婚房,他前妻肯定熟知這裏的一切。她看不慣我過的好日子,回來索命了!”
餘念沉默。
別說前妻看不慣了,就連她都看不慣。
三年前,前妻剛懷孕,季嵐的兒子都應該兩歲大了,丈夫早就出軌,並且在外建了一個小家。
要說死去的前妻對她沒恨,餘念都不信,肯定是恨之入骨。
不過被季嵐這樣混淆視聽,這一起處處詭秘的案件又回到了原點。
餘念陷到沙發裏,她的腦中有無數個疑問,卻沒辦法用一根線串起來。
小白突然說:“如果我聽到有人回來,應該會一動不動躲屋子裏,先藏起來。”
“你說什麼?”餘念問。
“有沒有可能,犯人當時藏起來了?”
餘念皺眉:“那牆上的鳥人又是怎麼回事?”
她借了一張紙和筆,在上頭塗塗畫畫,突然有些明白了。
是她傻了,一直以為姑獲鳥就一個人。
這個故獲鳥應該是故意讓季嵐看見身影的,為的就是讓她對“前妻歸來複仇”這個事件深信不疑。
但,究竟是為什麼呢?
餘念思索了一會兒,將事件串起來,說道:“我來演繹一下,整個犯罪的過程。犯人先是打開屋子,劫持季嵐的兒子,所以出現了最開始的一道陌生腳印。”
有警員問:“那為什麼跳窗時沒有腳印?”
“先別急,”餘念起身,湊近窗,利落地掀開窗簾,說道:“隨之,他打開窗,與外頭要扮演姑獲鳥的同夥裏應外合,等季嵐回家以後,就捂住孩子的嘴,抑或是迷暈孩子,不動聲色地躲到房間內。
季嵐看見腳印,自然會驚慌失措。再一看窗戶開著,外頭牆上有人跳下,肯定心生疑惑,直接追出去。
這個時候,犯人就能將她兒子從前門帶走,製造出姑獲鳥會飛的假象,離開現場。”
她這樣分步解釋,清晰又明了,從而得出結論——犯人有同夥,不止一個人。並且極有可能跟蹤季嵐已久,或許有鑰匙,是熟人。
他這樣費盡心思要引起季嵐的恐慌是為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目的一定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單純。
“那麼,我們怎麼找到他呢?有留下什麼線索嗎?”警員問。
餘念深吸一口氣,微笑:“沒有,我對他的行蹤毫無頭緒,並且剛才的分析隻能解釋犯罪過程,並不能幫助我們找到他。”
“切。”有個實習的警員小聲的哼了一句,似乎對她光會說空話的行為不滿。
餘念眯起眼,一下子從人群裏揪出方才哼聲的那名實習警員,說:“有能耐自己去找,你們頭兒沒教過你沒能力就閉嘴?”
他顯然不知道餘念氣性兒這麼大,漲紅一張臉不吭聲。
餘念其實挺能理解這種心情的。
但凡講台上的教授喋喋不休說理論,總有憤青刺頭兒小聲抗議彰顯不同,要真把他拉出來溜一圈,又麵紅耳赤,屁都打不出一個兒。
她鬆了手,拍了拍他領口上的褶皺,說:“多曆練曆練,當警-察沒你想的這麼容易。”
“是!”警員被徐隊長一瞪,騎虎難下,隻能低著頭,聽了一聲教訓。
餘念不和這種還沒經過多少曆練的小年輕爭論,掉份兒。
屋外的雨不要命似的落下,劈裏啪啦,砸起一汪汪小水窪。
玉珠濺起的簾幕裏,映出路燈的微芒,反射進屋內,既清冷,又光怪陸離。
餘念喝了兩口鮮美濃稠的湯,心滿意足放下筷子。
天冷,屋內暖洋洋的,三四個能推心置腹的好友,還有一口美味的麵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望向沈薄與小白的眉目都柔化許多,“好了,我們回去?”
“我去付賬。”沈薄的溫柔有禮都體現在這些微末細節處,讓人很難討厭起他。
老板推薦她喝一杯自家釀的桂花酒,他的盛情難卻,餘念隻能被灌了兩杯。
等回家時,餘念酒勁上頭,太陽穴隱隱刺疼,暈眩感迎麵而來。
她被沈薄攙著,踉踉蹌蹌往前走,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
餘念其實沒醉,隻是那酒度數太高,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反應大了一點。
她的鼻間縈繞著沈薄身上的味道。
不知名的香水,不尋常的氣息,似乎是獨一無二、專屬他的氣味,神秘莫測。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雨天總是看不見繁密的星子與月,被密集的雲層遮蔽,暈出一輪灰白的影子,如隔霧看花,雲裏霧裏。
“啪嗒。”
她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從身後傳來,似磚瓦落地,發出咯噔一聲脆響。
餘念回頭,隱約隻見一個黑影迅速竄過。
迎麵而來一陣風,將一片羽毛吹到了她的發間。
紅與黑交融,在濃密的發間觸目驚心。
沈薄隨手撚下羽毛,握在掌心給她看。
“羽毛?”餘念清醒了。
她撚住羽毛的根部,上麵還有紅色的血跡,像是剛從身上拔下來。
餘念搖搖頭,掃去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能那個人隻是懷中抱了一隻受傷的雞,暫且不要想那麼多了。
總不可能是和姑獲鳥狹路相逢吧?
不知為何,她又想到了那句廣為流傳的俗語——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
餘念淋浴時,那一片羽毛的模樣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全神貫注回想起之前在路口的點點滴滴——當時的天暗,路燈一閃一閃,散發著細微的光芒。那個人影隻是一竄而過,身上的衣物好像是紅色的,逆光看著,隱隱有暗黑色。
那個人,還身披羽衣?
沒由來的,她又想到了有關姑獲鳥的都市傳說:披羽化鳥,卸羽為婦。
她是不是撞破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餘念洗完澡,還是坐到電腦前搜索有關磊山區故獲鳥的事件。
網上對此熱議頗多,自從2013年那個犯罪團體被殲滅以後,故獲鳥事件已經逐漸沉底,銷聲匿跡,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
但在七月月初開始,紛紛有網友說看見了姑獲鳥,甚至在前幾天,還有小孩失蹤了!
有人推測,姑獲鳥是真的存在的,是之前那個醫院死去的孕婦所化的怨靈,而犯罪團隊隻是借真的姑獲鳥傳說來犯罪,企圖混淆視聽。
現在他們偽裝的姑獲鳥被抓了,心懷怨念的妖怪故獲鳥又重出江湖了。
也就是說,姑獲鳥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都市妖怪?
這樣一聯係,令人脊背發寒。
“姑獲鳥嗎?”她呢喃自語。
餘念又往下翻看訊息,她心裏在意那個三年前的醫院事件,不自覺搜索當時的原貼——原來是被季嵐撞死的前妻不堪受辱自殺了,從而發生多起怪事,大家也說這是遭了怨恨,產婦死後化作姑獲鳥歸來。
網友捏造事實的能力很強,說的煞有其事:有說住在死者隔壁,每一晚都聽到前妻抱著孩子哭,偶爾發出怪誕的鳥叫;也有的說他曾坐電梯時,莫名停在了四樓,電梯門打開,前妻一身血衣飄過,還側頭看他的臉。
總之,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胡編亂造的成分居多。
餘念嗤之以鼻,關了網頁。
“啪嗒。”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餘念嚇了一跳,站起身去開門。
剛握住門把手,她就察覺不對勁了……按理說,沈薄不可能這樣有失分寸地敲門;而小白也不像是這種做事慌裏慌張的人。
難道說,家裏有人混進來了?
“是誰啊?”她心有餘悸地問。
窗外風雨漸大,一下子吹開了窗戶,雨水隨著穿堂風倒灌進來,吹濕了她的脊背。
糟了!
餘念想去關門,但屋外的敲門聲不停。
死就死吧!
她一時煩躁,深吸一口氣,打開門——原來是小白!
難怪了,他本來就聽不清說話聲,更何況還下著大雨。
小白氣喘籲籲跑進,幫她關上窗,隨後,沈薄跟了進來。
小白解釋:“沈先生說你這間房的窗不太牢,晚上刮台風,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哦,果然脫釘了。”沈薄說。
他翻開工具箱,兩下換了鏽了的釘子,安裝好窗戶以後,才退出門去。
沈薄彬彬有禮朝餘念彎腰,鞠躬,點頭示意,“如果餘小姐的窗戶還出問題,歡迎你隨時來我房間找我修理。”
“好。”
沈薄前腳剛上樓梯,後腳回頭,“多晚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