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不要命似的落下,劈裏啪啦,砸起一汪汪小水窪。
玉珠濺起的簾幕裏,映出路燈的微芒,反射進屋內,既清冷,又光怪陸離。
餘念喝了兩口鮮美濃稠的湯,心滿意足放下筷子。
天冷,屋內暖洋洋的,三四個能推心置腹的好友,還有一口美味的麵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望向沈薄與小白的眉目都柔化許多,“好了,我們回去?”
“我去付賬。”沈薄的溫柔有禮都體現在這些微末細節處,讓人很難討厭起他。
老板推薦她喝一杯自家釀的桂花酒,他的盛情難卻,餘念隻能被灌了兩杯。
等回家時,餘念酒勁上頭,太陽穴隱隱刺疼,暈眩感迎麵而來。
她被沈薄攙著,踉踉蹌蹌往前走,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
餘念其實沒醉,隻是那酒度數太高,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反應大了一點。
她的鼻間縈繞著沈薄身上的味道。
不知名的香水,不尋常的氣息,似乎是獨一無二、專屬他的氣味,神秘莫測。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雨天總是看不見繁密的星子與月,被密集的雲層遮蔽,暈出一輪灰白的影子,如隔霧看花,雲裏霧裏。
“啪嗒。”
她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從身後傳來,似磚瓦落地,發出咯噔一聲脆響。
餘念回頭,隱約隻見一個黑影迅速竄過。
迎麵而來一陣風,將一片羽毛吹到了她的發間。
紅與黑交融,在濃密的發間觸目驚心。
沈薄隨手撚下羽毛,握在掌心給她看。
“羽毛?”餘念清醒了。
她撚住羽毛的根部,上麵還有紅色的血跡,像是剛從身上拔下來。
餘念搖搖頭,掃去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能那個人隻是懷中抱了一隻受傷的雞,暫且不要想那麼多了。
總不可能是和姑獲鳥狹路相逢吧?
不知為何,她又想到了那句廣為流傳的俗語——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
餘念淋浴時,那一片羽毛的模樣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全神貫注回想起之前在路口的點點滴滴——當時的天暗,路燈一閃一閃,散發著細微的光芒。那個人影隻是一竄而過,身上的衣物好像是紅色的,逆光看著,隱隱有暗黑色。
那個人,還身披羽衣?
沒由來的,她又想到了有關姑獲鳥的都市傳說:披羽化鳥,卸羽為婦。
她是不是撞破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餘念洗完澡,還是坐到電腦前搜索有關磊山區故獲鳥的事件。
網上對此熱議頗多,自從2013年那個犯罪團體被殲滅以後,故獲鳥事件已經逐漸沉底,銷聲匿跡,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
但在七月月初開始,紛紛有網友說看見了姑獲鳥,甚至在前幾天,還有小孩失蹤了!
有人推測,姑獲鳥是真的存在的,是之前那個醫院死去的孕婦所化的怨靈,而犯罪團隊隻是借真的姑獲鳥傳說來犯罪,企圖混淆視聽。
現在他們偽裝的姑獲鳥被抓了,心懷怨念的妖怪故獲鳥又重出江湖了。
也就是說,姑獲鳥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都市妖怪?
這樣一聯係,令人脊背發寒。
“姑獲鳥嗎?”她呢喃自語。
餘念又往下翻看訊息,她心裏在意那個三年前的醫院事件,不自覺搜索當時的原貼——原來是被季嵐撞死的前妻不堪受辱自殺了,從而發生多起怪事,大家也說這是遭了怨恨,產婦死後化作姑獲鳥歸來。
網友捏造事實的能力很強,說的煞有其事:有說住在死者隔壁,每一晚都聽到前妻抱著孩子哭,偶爾發出怪誕的鳥叫;也有的說他曾坐電梯時,莫名停在了四樓,電梯門打開,前妻一身血衣飄過,還側頭看他的臉。
總之,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胡編亂造的成分居多。
餘念嗤之以鼻,關了網頁。
“啪嗒。”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餘念嚇了一跳,站起身去開門。
剛握住門把手,她就察覺不對勁了……按理說,沈薄不可能這樣有失分寸地敲門;而小白也不像是這種做事慌裏慌張的人。
難道說,家裏有人混進來了?
“是誰啊?”她心有餘悸地問。
窗外風雨漸大,一下子吹開了窗戶,雨水隨著穿堂風倒灌進來,吹濕了她的脊背。
糟了!
餘念想去關門,但屋外的敲門聲不停。
死就死吧!
她一時煩躁,深吸一口氣,打開門——原來是小白!
難怪了,他本來就聽不清說話聲,更何況還下著大雨。
小白氣喘籲籲跑進,幫她關上窗,隨後,沈薄跟了進來。
小白解釋:“沈先生說你這間房的窗不太牢,晚上刮台風,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哦,果然脫釘了。”沈薄說。
他翻開工具箱,兩下換了鏽了的釘子,安裝好窗戶以後,才退出門去。
沈薄彬彬有禮朝餘念彎腰,鞠躬,點頭示意,“如果餘小姐的窗戶還出問題,歡迎你隨時來我房間找我修理。”
“好。”
沈薄前腳剛上樓梯,後腳回頭,“多晚都行。”
他朝她彎唇,微微一笑,如沐春風。
餘念的心髒驀然一跳,她錯開眼,含糊地點點頭,趕緊關上了門。
她險些被這個男人攝去了魂魄,好在回魂得快,沒被這個笑麵閻王給勾走心神。
她這一覺睡得很好。
外頭細雨如絲,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個晚上,卻一點都不影響她的睡眠。
如果看見路上有人冒雨,行色匆匆,甚至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隻因不用在外顛沛流離。
可能人的骨子裏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對比別人的慘狀,雖心有戚戚,但總在慶幸落難的不是自己。
“叮鈴鈴。”
就在這時,餘念的手機響起了。
“喂?”她略帶鼻音問。
“餘念姐,下樓。沈先生接了個單子,找你有事。”小白聽不見她的回話,一般都是幹淨利落彙報了事情,就掛斷電話。
餘念茫然望向窗外,忽見昨夜經過的那個巷口停了無數輛警車,狹窄的小道被堵的嚴嚴實實的。
她心頭一跳,知道出了事,趕緊穿衣下樓,尋找沈薄。
沈薄還在慢條斯理地吃早點,見了她,隻將一份檔案遞給她,“故獲鳥事件,你不是很感興趣嗎?”
“你怎麼知道?”
沈薄喝了一口豆漿,掖了嘴角,說:“我之前用你房間的電腦瀏覽過網頁,登了賬號忘記退了,所以你搜索的關鍵字會被同步到我的電腦裏。”
餘念扯了一側嘴角,艱難擠出一個笑容,“你確定是‘偶然’事件,而不是想監-視我?”
“我對餘小姐的*並不感興趣,不過,還請下回不要在網上搜索有關我的訊息,其一是你搜不到,其二是如果你很好奇,可以直接來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被風拂進來,攏到她單薄的耳廓上,又酥又麻,還略帶幾分溫熱。
她不過是對他很好奇,也幸虧,她沒出於好奇搜什麼奇怪的床上用品,不然就百口莫辯了。
餘念坐下,咬了一口黃澄澄的油條,一邊翻閱檔案。
沈薄接下的單子是和磊山區警方的合作緝拿偷竊孩童的犯人,代號是姑獲鳥。
就算真有妖怪,警方也不可能以這種匪夷所思的結論結案,隻能說這是人為偽裝的案件。
餘念自嘲一句:“捉妖我可不擅長啊。”
“不感興趣嗎?”沈薄問。
“感興趣,我接了。”餘念話音剛落,隻聽得沈薄道:“失蹤的是季小姐家的孩子。”
餘念皺眉,說:“那倒也沒關係,我隻對案件本身感興趣,而對於季小姐的人品,我依舊是嗤之以鼻。”
據沈薄所說,現場留下了羽毛,警方懷疑又是之前那起人口販賣案的同-黨所為。
那麼,昨晚看到的鳥人,就極有可能是凶手?
“能去犯罪現場看看嗎?”餘念問。
“你是特邀的刑偵專家,自然可以去現場勘查。”沈薄說。
他們很快趕到了現場,院內有多名警員來回搜尋殘留的痕跡。
季嵐以手掩麵,哽咽道:“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他才五歲大,才這麼小……”
餘念說:“光哭有什麼用,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昨天我兒子跟保姆在家,保姆晚上要回家休息,所以我立馬趕回家帶他。哦,對了,在保姆走後,兒子還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但一回家,我就沒看到其他人,地上都是鞋印。我趕到他房間一看,窗戶開著,院外的牆上站著一個渾身長毛的人影,我兒子肯定是她帶走的。我很害怕,就追了出去……我,我報了警,但是人已經跑遠了。”季嵐深吸兩口氣,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很顯然是驚嚇過度。
“也就是說,你兒子本該在屋內,卻沒有發現人影,反倒是看見一個鳥人把他擄走了?”
“沒錯,一定是報複。她……她是來報複我的!”
“也就是說,當時孩子是一個人在家裏的,並且打電話和你確認過了是嗎?”
“是的。”
餘念使了一個眼色給小白,讓他去詢問有關保姆的情況。
經過確認,證實在孩子失蹤的那段時間,保姆有不在場的證明,所以她確實與本案無關。
餘念不作聲,隻轉向後院,查看地上的泥濘。
如果犯人真的是從二窗爬出,那麼他的鞋上必定沾上了濕土,並且在窗台上也會留下印記。
這裏的樓層統共就一米多高,即使跳下來也無大礙,然後會落到這兒。
餘念比了一個位置,最後犯人如果想要翻牆逃離,必定會踩到後院植被茂密的泥地裏,留下足印。
但有趣的是,這裏什麼鞋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