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涼意從我背後襲來，隻怕皇後做夢也沒想到，她最後不僅沒有當上太後，還死在了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親生兒子手上。她雙手沾滿鮮血，或許現在這就是因果報應。
我歎了一口氣，望向天空。母親，你可以安息了。
夜瑾發瘋地持劍衝向禁軍，企圖垂死掙紮。
我抓著“玉女櫻嚀”，奔向夜瑾。夜尋沒有攔我，因為他知道，我對夜瑾的恨，隻能靠自己親手解決。我想起自己將明月的銀鞭埋在六王府的桃花樹下時的場景，不由悲從中來，怒火中燒。
夜瑾奮力與我迎擊。短兵相接，漫天劍氣。他的身上噴出鮮血，從半空跌落下來。我持劍而下，落在他麵前，飛快地揚手。
“啊——”夜瑾撕心裂肺地慘叫，兩股之間血流如注。
“你這輩子，不該為男人。”我冷冷地抬手，又挑斷他四肢的筋脈。他痛苦地痙攣，身下血泊一片。我伸出劍尖兒，挑起他的身子，聚力一拋，他擦地飛出，重重摔在步輦前。
我淩空躍起，落到他身旁，躬身抓起他的頭發，目光森寒地說：“我咬你用一輩子來向她懺悔！生生世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瑾瞪大眼看著步輦上的明月，痛苦得哇哇大叫。我用力將他的頭往地上叩去，含淚道：“明月，他來向你賠罪了。我沒有讓你白白犧牲，你可以安息了。”我緩緩起身，寂寥地退後。夜風撩起明月枯槁的長發，像是她的回答。
我轉過身，看著夜尋安寧的眼神，一顆心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當山河具成，塵埃落定，或許，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候了。我的唇角微微上翹，卻看到他眼中閃過的一抹驚懼。
“你別想得到他！”嘶喊的女聲從我身後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呼呼的風聲。
“煙兒！”夜尋驚呼一聲，向我狂奔過來。
我看見眼前的一切都淩亂了，不止是夜尋，夜瀾、龍城、秦勇、李炎，還有師兄，通通都向我跑來。可是，我怎麼聽不見聲音？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虛幻，像山間的流嵐，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
滴答，滴答。
我終於聽見了粘稠的水滴的聲音，從我的心口處往下。胸腔裏仿佛濕黏一片，一股劇烈的疼痛感襲來，讓我的眼睛瞬間有些模糊，腳下也虛軟起來。我看見夜尋還在奔跑，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向著我。可我的眼神卻失了焦。我看見連綿不斷的雪山，看見終年飄零的桃花。狂風乍起，曦光萬丈。
夜瀾拔出劍，刺向我身後，鮮血濺出了聲音。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胸口抽離出去，冰涼而鋒利。我最不陌生的是劍，可現在，我卻感覺它離我好遠。我虛軟地倒下地去，眼前的世界似乎都顛倒了。
漫天遍野的紅色向我襲來，像絕提的紅色的大河，滾滾波濤。河麵上風起雲湧，巨浪呼嘯。可是，暴風中卻似乎有笛聲，和著琴音，悠悠揚揚，咿咿呀呀，慢慢地飄向遠方。
遠方，有一身白衣勝雪，絕世的容顏，猶如神祇。
天亮了。
夜尋披著一身霞翳，伸出雙臂接住我。
“六嫂！”夜瀾在一旁瘋狂地喊著，眼淚漫出了他的眼眶。
我忽然有些悲哀，從今以後，要剩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在世上。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是他嫡親的姐姐。可是，不用了，什麼都不用說了，夜尋會替我保護他，永遠保護他，這未來的君王。我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視線緩慢地移向夜尋。我看清他的臉，帶著淚痕的臉。他的肩在抖動，手臂也在抖動。我想說話，喉嚨卻像火燒一樣。我隻能微笑，笑出了眼淚來。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很好。可是，我錯了。即便到了最後，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如果沒有了我，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夜尋……
我的意識像童年斷線的風箏，在一片混沌的雪白中，越飄越遠，遠到我似乎再也追不上。可是，為何我的視線忽然那變得那樣清晰，清晰到可以看見蛋黃一般的夕陽，看見連綿起伏的雪山，看見有兩個身影，柔粉，和青衣。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出了血一般的顏色，花瓣飄零，就像從我胸口裏噴出去的那一槍鮮紅。。而桃花樹下，有兩個小孩在雪山頂上，說著稚嫩的話。
“師兄，死去的人還能回來嗎？”
“當然能，因為她永遠活在我們心裏。”
寒風呼嘯，桃花紛飛，覆了天下，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