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順手從被子上將它拾起來，打量道：“咦，這不是明月姐的簪子嗎？我見她拿出來過。怎麼會……”
怎麼會在我身上？
不等我反應過來，怪婆婆已經一把抓過它，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她不禁呢喃道：“這、這是……”
我心頭一顫，某個記憶的片段浮渚腦海。陰暗潮濕的監牢，一條銀鞭，一個墨綠的身影。我低下頭，瞧見自己身上正披著同樣一件綠裳，血漬點點。“啊——”我尖叫了一聲，劇痛襲上心頭。
“師妹？”師兄緊張地握緊了我的手。
我猛然抬頭看著怪婆婆，啞聲道：“你封住了我的記憶？”
師兄忙解釋道：“青桃前輩隻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而已。”
我痛苦地捂住頭，手指指節繃得發白。在我腦海深處似乎有個階梯，階梯下是監牢，有綠色的身影；而我站在階梯上，身旁站著紀公公。我們慢慢地走出黑乎乎的大門去，漫天大雪，迎麵而來的步輦有晦暗的影子。然後我看見了血，看見了紀公公緊緊抱著皇後的腿，看見墜月胸口的長劍……
“不要——”
所有的一切瞬間都清晰起來，明月、紀公公、墜月，他們的模樣，還有那深沉的飄著雪的夜。
“他們……他們怎麼了……墜月呢？”我呢喃了半響，終於抬頭向師兄問道。
師兄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道：“夜瀾將他葬在後麵桃林了。”
我的心劇烈地抽痛了一下，咬牙道：“帶我去看他。”
星河有些為難地看看我，又看看師兄，無奈，便去取了幹淨的衣裳和披風來，趁著夜色將我帶到桃林去。
桃樹的枝頭已經滿是白雪，畢竟不似昆侖山，桃花瓣可以無盡飄零。夜瀾沒有給墜月留下墳頭，隻有一棵桃樹，刻下他的名字。而他的屍骨，隻靜靜躺在皚皚白雪之下。我想，墜月是在這裏等待夜尋成就霸業吧？我用手撫摸著那粗糙的樹幹，淚水靜靜淌過臉頰。
“小姐，節哀。”星河輕輕扶著我的肩頭，勸慰道。
我咬著牙點頭，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倒下去。他們拚了性命將我救出來，不是讓我自怨自艾，是要為他們的少爺去拚搏。我回過頭，問：“明月和紀公公呢？”
他們噤了聲，似乎不願告訴我。我覺出有些不對勁，於是緊緊盯著師兄，我知道，最是他禁不起我的質詢。
果然，他還是忍不住向我說了出來：“皇後和夜瑾將他們的屍首做了防腐處理，綁在宮門前示眾。而且，他們知道了你沒死……”
我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們是為了激怒夜尋，逼他出手。”師兄趕緊安撫我。
我的手已經捏成拳頭，胸腔中似要噴出火來。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兩個死去的人？指甲刺破了我的掌心，刺痛感深入骨髓。我的眼中泛出淡淡的淚光，我咬著牙不讓它留下來。我不得不一遍遍地對自己說，納蘭寒煙，你給我堅強一點，你要為他們報仇，你要將那幾個混蛋碎屍萬段，你不能倒下！現在的我，更加不是在為自己而活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殿下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在府上。”師兄淡淡答道。
不在？我吃了一驚。這樣關鍵的時候，他怎麼會不在？如今皇上已逝，不久這消息就會公告天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便是登基在即。而夜尋竟不在皇城中主持大局，會跑到哪裏去呢？
我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對星河吩咐道：“去找八殿下，讓他來見我。”
“師妹！”師兄沉聲打斷我。他眼眸中的波濤湧動了一下，“你真的要介入這場紛爭嗎？”
“我不可能退縮。”我知道我的身上還肩負著明月他們的期望，所以我無法讓自己置身事外。縱然知道這將是一場持久的惡戰，但我必須全力以赴，哪怕是拚掉這條命。
“你們金家人都一樣，一條路走到黑，不到盡頭絕不死心。”怪婆婆歎息說道。
金家人……這稱謂有點別扭，卻讓我的心莫名溫暖。怪不得師傅要我從小學習刺繡，原來是不想讓我忘本。我不由得想起蓉妃娘娘的點點滴滴，那些短暫相處的日子，忽然被拉得好長，似乎跨越了一生，掙脫了年歲的束縛，逍遙紅塵之外。也許，這已經是上天的眷顧。至少，我做過她的女兒，以媳婦的形式。我轉頭看向怪婆婆，道：“明月替我時，讓我把這個帶回昆侖山——”我的視線低下去，看著她手中緊握著的玉簪。
玉簪……明月……我的心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