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茶禪四問
伴隨細細的注水聲,白庸以無可挑剔的動作泡好第一杯茶,向前遞出。
摩柯識先是看了一眼茶色,隨即閉目聞香,尚沒有親口品嚐,就lù出自信的笑容道:“這杯茶是武夷大紅袍。茶xìng和而不寒,香久益清,味久益醇。”
白庸點頭道:“上師認得很準,不知上師是否知曉大紅袍名字的由來呢?”
摩柯識看了一眼,隨即lù出“這還難不倒”我的的表情,緩緩道:“傳聞有一上京赴考的舉人路過武夷山時突然得病,腹痛難忍,巧遇一和尚取所藏名茶泡與他喝,病痛即止。他考中狀元之後,前來致謝和尚,問及茶葉出處,得知後脫下大紅袍繞茶叢三圈,將其披在茶樹上,故得‘大紅袍’之名。”
“上師果真見多識廣,接下來是第二杯茶。”
白庸拿出第二個杯子,重新注入茶水,許多喇嘛在看到第二杯茶的茶水顏色後心下一驚,他們雖不懂茶道,可也能看出第二杯茶同第一杯茶並非同一種,但這兩杯茶分明出自同一個紫砂茶壺。
這一會,摩柯識同樣是光靠聞香就判斷道:“此茶是門g頂山的羅漢沉香,兼有紅茶和白茶的優點,並有一股獨特的果香樟韻,滋味鮮醇高爽,果香清甜,樟香幽長濃鬱,香氣高雅持久。但相比此茶,施主能在一壺茶中泡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茶味,此等手法令人歎服。”
這時,他又注意到白庸一開始拿出了四個茶杯,於是道:“看來施主一共能夠泡出來的是四種味道,這時當年的茶聖竟陵子發明的泡茶妙法,因為一壺茶通常隻能泡三到五杯茶,他能按照順序,使泡出來的每一杯茶截然不同,不知道施主與玄門正宗是何關係?”
“在下正是玄宗弟子。”
“難怪。”聽聞玄宗chā手此事,所有喇嘛jiāo流眼神,各自盤算其中是否有其他變數。
白庸不管他們內心的變化,再度泡好第三杯茶,這一回摩柯識沒有輕易下判斷,而是xiǎo心品嚐後,才開口道:“這是鐵觀音中的紅心觀音。”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解說茶的味道如何,香氣怎樣,因為喝到第三杯茶,他已經察覺白庸所要問的問題了,再難分出心思來品茗。而除了他以外,也有其他一些人察覺到其中關竅,也是個個麵色蒼白。
白庸依舊沒有照顧他們的心情,他繼續泡出第四杯,也是最後一杯茶。
摩柯識緩緩的伸出手捧起第四杯茶,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的手竟是在微微的發抖,在輕輕泯了一口茶後,他低下頭,歎氣道:“這杯是永chūn金佛手……”
這下子,一些原本受限局中,還沒有看透的喇嘛也明白過來,紛紛lù出震驚之色。白庸也在同一時刻,重新lù出一開始的笑容道:“還請諸位上師解huò。”
在所有喇嘛眼中,白庸的笑容,在這一刻如同大自在魔王的微笑。
這又是一道無題之題,沒有言語的提問,隻能意會不可言傳,而既然不能言傳,想要回答就變得非常困難。佛辯中之所以會出現回答比提問占便宜,那是因為言語的多變xìng,若有三寸不爛之舌就能將活的說成死的,將死的說成活的,可如何一開始就將“口述”給封印掉,那麼難度就會倒過來。
大紅袍、羅漢沉香、紅心觀音、金佛手,加上摩柯識的解說,不難理解到這四杯茶實際暗喻了僧人、羅漢、菩薩以及佛陀。
這道佛辯並不難懂,可以說題麵很粗淺,懂些佛學的人都能大致上明白這道題的意思,但這道題難就難在,理解歸理解,就是沒法用有條理的言語進行表述。連題麵都無法用言語歸納,回答則是難上艱難。
而且不同於前麵幾問有提出明確方向,比如白庸“問佛”“問本心”“問這”,這一回白庸連問的內容都沒有說,全憑個人理解。
用同一壺茶倒出四杯茶,而且依次是僧人、羅漢、菩薩、佛陀,其中的隱喻就已經是玄之又玄,指代果位嗎?顯然不僅僅如此。
四杯茶各自不同,明明是分別僧人、羅漢、菩薩、佛陀,卻同出一源,表示眾生平等嗎?顯然不隻是如此。
一壺茶,相同,卻各有造化,最後成就不同,其中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若非此刻是作為問題而來,恐怕很多人都會因為感受到此題中的奧妙而有所領悟。可眼下偏偏是作為問題而來,這就令人苦惱萬分了。一些關於佛理的xiǎo故事常常令人津津樂道,因為其中的回答十分巧妙,出乎常人意料,可一旦親身體驗,成為其中的被問者,那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