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7 童年(下)(2 / 3)

爸爸說:“女兒要富養,雖然爸爸沒本事,可是慧慧永遠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聽到這些話,我心裏就美滋滋的。

吃完了酒,我把碗碟洗了,爸爸早早就睡了。他真的太疲倦了。

“鼻涕倫”又跑來給我送冰皮月餅了,哈哈,去年的冰皮月餅沒吃上,還對他撒野,覺得對他挺愧疚,今年接受了他的心意,好好地品嚐了一口——真好吃。

可是,人生總有許多突如其來的不幸,由不得我們選擇接受還是不接受。

1995年9月12日,那是我一生最悲哀的一天。

我的爸爸走了,“鼻涕倫”爸爸神色緊張地告訴我,那是一個“意外”——說爸爸可能太疲憊了,從橡膠廠行政樓墜樓身亡。直至現在,我再回憶起他的表情,才恍然大悟那表情背後的肮髒。

我依然記得,那一天我哭天搶地,直至聲音嘶啞。

大伯是在爸爸出事第三天來到我們家,那一天爸爸的遺體火化。

殯儀館內,爸爸生前的許多朋友都來了。“鼻涕倫”的爸爸也來了,他還單獨給大伯一個信封。大伯說,爸爸的身後事要花很多錢,我沒有說什麼。

爸爸火化的時候,那烈火仿佛是在炙烤著我冰冷的心。也許,我也終於經曆了人世間烈火般無情的炙烤了。

望著焚化爐,我已經哭不出來,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昨天,那個女人——我的生母來了。

她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的,這樣的打扮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吧。但我卻極其厭惡她這副華麗而神憎鬼厭的樣子。

我剛要起身,準備攆她走,大伯拉住了我,自己走上前去寒暄:“你怎麼來了?”

“我就來看看振華。”她摘下了墨鏡,望了望我——那眼神是柔和的,是我兩年來魂思夢想的母親的眼神。可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在我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個自私、貪婪、愛慕虛榮的女人。

她在爸爸的照片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鞠躬。一旁主持喪禮的老頭說:“家屬謝禮”,而我卻愣住了。

我因我的爸爸去世,向我的生母作“家屬謝禮”,人生的際遇竟是如此荒唐可笑。

所有人都盯著我,我知道他們都在等待我做出怎樣的舉動,我隻是定了定神,抹去眼角剛掛上的眼淚,對那個女人的方向鞠了一躬,我沒有抬頭看她。

我聽到她極其哀怨的一聲“嘉慧”,盡管我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可是我知道她是痛苦的。可是,她又何曾明白過我和爸爸心中的苦?

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回應,我隻是冷冷地說:“你走吧。”

她顯然還不願意放棄,她走到我跟前說:“媽媽能和你說說話嗎?”

兩年來,這是她頭一回跟我這樣近地交流,我甚至日夜盼望著能和她有這樣的對話。可是,我難以控製自己的大腦,依然冷冷地說出絕情的話語——“我媽媽早就死了,這位女士,請自重。”

“嘉慧,你怎麼這麼跟你媽媽說話呢?”大伯走了過來說我。

說出絕情的話語,我的心卻像撕裂般的痛,但是,比起這個女人當初對我們父女兩的傷害,我又覺得一切都很坦然。

那個女人不再像以前那般壞脾氣,溫柔地對大伯說:“沒事,大哥,我對不起他們父女。”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了一疊百元大鈔,對大伯說:“大哥,這是我一點心意,是料理振華身後事用的。”

聽到她的話,我仿佛被羞辱了一般,原來這個女人今天來的目的,竟是要炫耀自己的財富的麼?我的自尊,還有爸爸的自尊,都仿佛被踐踏了。我迅速衝過去,推開大伯伸出接錢的“豬手”,一把奪走那把錢,然後猛地往那個女人手裏塞回那肮髒的鈔票。

我憤怒地吼道:“拿著你的臭錢,滾蛋!”

她愣住了,從來沒有過的失落,拿著錢轉過身,落荒而逃。那一刻,我的心卻無比的暢快。

從殯儀館出來,我捧著父親的骨灰盒回家。

我把骨灰盒放在爸爸的黑白照片後麵,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仿佛連心跳的力氣都沒有。

“鼻涕倫”的爸爸也跟著進了屋,他說在公墓為爸爸找了一塊墓地,可是要四萬塊錢。

他說,爸爸生前所在的橡膠廠裏願意給一萬塊錢,爸爸生前的工友們湊了一萬塊,可是還差兩萬塊錢。

一旁的大伯說:“實在不行,廠裏的兩萬塊錢,留給我們嘉慧做生活費,振華的骨灰就先放在家裏。”

我說:“不,我也要讓爸爸有塊墓地。”

大伯怪我不懂事,說了許多人死不能複生,何必糾結墓地的事情。可是我不管那麼多。

我跟大伯說:“大伯,之前堂哥受傷,爸爸拿了4000塊錢給你,現在方便還給我嗎?”

大伯的臉上有點難色,結結巴巴地說:“等我回家湊湊吧。”

“鼻涕倫”的爸爸說從夾克內層口袋中掏出一個信封,說:“這裏有一萬塊錢,是陳叔叔的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