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輕和尚看在眼內,一個個麵無人色,竟然驚呼奔逃。
無敵反而有些詫異,他原就以為這些年輕和尚亦是天殺的殺手。
可是他仍然撲了過去!
那些年輕和尚不等他撲到,已回轉身,雙袖齊揚,暗器飛射,破空之聲大作。
無敵雙掌一合一翻,一股勁風劈出,射來的暗器全被震回去,反打在那些和尚的身上,身形再上,雙掌連落,一掌一個,連斃數人!
他意猶未盡,繼續追殺那些和尚,就像是一股旋風,吹遍殿堂。
到他停下來的時候,一個活和尚也都已沒有。
他遂放聲大笑起來。
這笑聲卻絲毫的喜悅也沒有,是那麼的蒼涼,那麼的孤獨。
他一直不敢看輕天殺這個組織,但這個組織消息的靈通,勢力的龐大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前路到底還有多少重埋伏陷阱,他雖然不知道,欲知道隻要他稍為疏忽,難免就會喪命。
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但他亦知道,除了將天殺這個組織連根拔起,否則就隻有他的死訊,才能夠終止天殺的行動。
以他一個人的力量要消滅天殺這個組織,無疑是沒有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在他的麵前隻有一條死路。
無敵門雖然已覆滅,到底也曾是天下第一大幫派,以他這樣一個曾經領導天下第一大幫派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才是,倘若無聲無息地死在天殺那些殺手手下,固然不光彩,而且惹江湖朋友笑話。
人死留名,在笑聲停下之際,無敵已經有了打算。
也是黃昏,風吹急,遍地落葉飛滾。
長街上,行人大都是匆匆走過,酒館的客人這時候也逐漸多起來。
那是一間小酒館,酒足自釀的,不太差,老板娘手製的幾式麵點也很可口,老板也就是廚子,幾樣小菜還炒得不錯,所以生意比附近兩間要好得多。
客人都是結伴到來,隻有一個例外,那個人一身藍布衣裳,背門坐在牆角,低頭吃著東西。
他要了一碟麵點,一壺老酒,自顧在吃喝。
從背後看去,他一點也不起眼,可是仍然有兩個酒客不時偷眼向他望來。
那兩個都是中年人,都作鏢師裝束,他們在藍衣人進來之後不久,才進來,目的卻似乎不在吃喝,雖然叫來了酒菜,用得並不多。
左麵的一個忽然幹咳一聲,道:“孫兄,難得在這裏遇上,這一頓算我的。”
“誰的還不是一樣。”姓孫的接問道:“是了,李兄,你一路押鏢北上,可聽到什麼消息?”
“逍遙穀滅無敵門……”
“這裏已經有消息了,聽說武當派掌門人傅玉書竟然是逍遙穀的弟子。”
“不錯。”
“武當派也可謂多災多難了,幸好出了一個雲飛揚,燕衝天又練成天蠶功,總算是平反敗局,使武當派吐氣揚眉,哪知道雲飛揚與獨孤鳳又竟然是兄妹。”
藍衣人的身子實時一震。
姓李的鏢師看在眼內,道:“孫兄的消息倒也靈通。”
“聽說他們兄妹二人幾乎弄出亂倫慘事,幸好洞房之夜,獨孤無敵的妻子及時到來阻止,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姓孫的接問道:“雲飛揚悲憤之下怒挫獨孤無敵,之後聽說便不知所蹤。”
“他不走還好。”姓李的一聲歎息。
“為什麼?”
“這邊是近日發生的事,難怪李兄還沒有聽到消息。”
“到底什麼事?”
“燕衝天在雲飛揚走後,火焚無敵門的總壇,率領武當弟子返回武當山重建殿宇,哪知道……”姓李的有意無意一頓,又一聲歎息。
姓孫的急忙催促道:“怎樣了?”
“就在燕衝天督促那些工匠工作之際,突然被暗算,慘死於那些工匠手下!”
藍衣人忽地渾身大震,脫口道:“不可能!”
孫、李兩個鏢師亦齊皆呆了呆似的,這才正視那個藍衣人,同一時,那個藍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雲飛揚!
姓孫的似乎並不認識,詫異地打量著雲飛揚,姓李的也細看了一會,才惶然站起身來。
雲飛揚頭發散亂,滿嘴胡子,也不知多久沒有梳理,他盯著孫、李二人,欲言又止。
姓孫的望了姓李的一眼,道:“李兄,這位……”
姓李的壓著嗓子,道:“不就是雲……雲大俠……”
“雲飛揚?”姓孫的立即站起身來。
姓李的忙道:“雲大俠,我們二人不知道……”
“兩位──”雲飛揚一抱拳道:“方才你們說的我聽得很清楚,我那燕師伯……”
姓李的囁嚅著道:“雲公子一點也不知道?”
雲飛揚搖頭道:“正要請教──”
“那都是事實。”
“但我燕師伯已經練成了天蠶功。”雲飛揚懷疑地道:“就是獨孤無敵,也未必是他老人家的對手。”
“天蠶功的威力我……在下亦曾見識過。”
“哦。”雲飛揚上下打量了姓李的幾遍,道:“恕在下眼拙……”
姓李的苦笑道:“在下是天獅鏢局的鏢師李成,公子大婚的時候,在下也曾隨總鏢頭到賀。”
雲飛揚實在想不起來,亦苦笑一下。
李成接道:“那天來賀公子的人很多,公子當然不能夠完全記下來,何況在下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鏢師。”
“李兄言重了。”雲飛揚轉回話題,道:“李兄既然見過我師伯天蠶功的威力……”
李成截口道:“那若是一般工匠,隻憑一身氣力,莫說二三十個,就是二三百個,也未必近得燕老前輩的身,但……他們是……”
雲飛揚追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冒充的?”
“天殺──”李成壓低嗓子。
雲飛揚一怔,道:“天殺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個神秘的殺人組織,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巢穴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勢力有多大,隻知道他們以天殺為名,從未失過手。”
雲飛揚沉吟道:“這就是說,有人出錢請天殺的人殺我師伯?”
李成點頭道:“江湖傳說,沒有錢,天殺絕不會出手。”
“我燕師伯真的已死了?”雲飛揚又這樣問,他實在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李成歎息道:“在下似乎沒有欺騙你雲大俠的必要!”
雲飛揚再問道:“你是那兒得來的消息。”
“從一個武當弟子口中得知。”李成反問道:“雲飛揚現在還沒接到他們的消息。”
雲飛揚搖頭,李成又道:“據說他們已全部出動,去找你雲大俠回武當山主持大局,怎麼到現在還是遇不上。”
“也許這地方比較偏僻。”姓孫的插口。
雲飛揚摸著那些胡子,道:“我實在難以相信。”
“消息已經傳開,雲大俠不妨南下打聽一下。”李成又苦笑一下,道:“恕在下大膽說句,雲大俠若是還不回武當山,武當派怕要完了。”
雲飛揚沉默了一會,又問道:“李兄可曾聽說,是誰出錢請天殺下此毒手。”
“這當然是一個秘密,卻有這樣的傳說,出錢的可能是獨孤無敵。”
“獨孤無敵?”雲飛揚麵色一變。
李成沉吟著又道:“亦有人推測可能是傅玉書。”
“不無可能。”雲飛揚霍地抱拳道:“打擾李兄,就此告辭!”
李成方待問,雲飛揚已-下一錠銀子在桌上,急步奔出去。
目送雲飛揚背影消失,李成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笑容。
姓孫的也一樣,忽然道:“李兄裝的倒像。”
“那是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們殺了燕衝天,總得替武當弟子盡回半點心力。”
“姓雲的躲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我們若不幫他們這個忙,真不知他們要找到什麼時候?”
“本該將獨孤無敵的下落也告訴雲飛揚知道。”
“不必──”李成冷冷地一笑,道:“獨孤無敵不是已經將挑戰書送到武當,約雲飛揚在玉皇頂一戰嗎?”
“他為什麼這樣做?”
“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們將他迫得太緊。”李成又冷笑道:“像他這種人是絕不甘心倒在我們麵前的,挑戰雲飛揚,就是死在雲飛揚手上,無論如何也較光彩。”
“玉皇頂一戰,若是他勝了,死的是雲飛揚又如何?”
“那他亦不免會重傷,你以為他是否還能夠離開玉皇頂?”李成的笑容更冷。
“離不了。”姓孫的搖頭道:“當然他是倒在雲飛揚手下最好,省得我們再賠上人命。”
“這個人能夠一手建立無敵門,本來就不簡單。”
“他本應該想辦法將銀子如數付給我們。”
李成無言舉杯,這一杯他喝得很慢,到他將杯放下,一個賣藥郎中便從外麵走了進來,走到二位身旁,低聲道:“鴿子已經放出了!”
李成回問道:“姓雲的怎樣了?”
“已上馬奔去。”
“這時候、這地方、以那樣的價錢,買到一匹那樣的駿馬,難道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的確一點也沒有懷疑!”
“燕衝天的死果然令他改變了初衷,看來他雖然無意江湖,但還是熱愛著武當,獨孤無敵的挑戰,也是絕不會推卻的了。”李成轉而問道:“獨孤無敵那邊有沒消息?”
“仍然在那間打鐵店子之內。”
李成笑一笑,道:“我們也該離開了。”轉身大呼道:“店家。”
店家方收拾好雲飛揚那副座頭離開,聽得呼喚,忙又跑回這邊來算賬。
對於這幾個人他雖然有些奇怪,卻沒有理會,其它的酒客也一樣。
這本來就是一條純樸的小鎮,所以雲飛揚才會往這裏留下來,但還是給天殺的人找到了。
爐火很猛烈,雖然已入冬,晚上甚寒,那兩個鐵匠仍然大汗淋漓。
他們都是周圍一百裏的一流鐵匠,彼此卻並不認識,是獨孤無敵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的。
本來他們都不肯,可是眼看獨孤無敵的雙拳竟然像鐵錘一樣,隨便將一方巨石擊成粉碎,立時都慌不迭地點頭。
在他們熟練的技術下,經過了十天,一條龍頭杖差不多已完成,長度、重量與無敵以前用的那一支差不多完全一樣。
無敵就住在店子後麵,除了用膳的時間,很少出來,也甚少說話。
那兩個鐵匠隨時都可以離開,他們卻不敢,一種難言的恐懼已經在他們的心裏長了根。
他們隻有希望打好了那一條龍頭杖之後,這個客人就會離開,不會再留難他們。
無敵看得出他們心意,隻是沒有理會他們,他確實亦準備龍頭杖打好之後,就離開這個地方。
在他將戰書送出之後,天殺的人就沒有再來騷擾他,那是什麼原因他當然也很清楚。
他知道天殺的人一定有辦法知道那封戰書的內容,也知道那封信一定能夠送到武當山。
送信的本就是武當派的弟子,奉命下山找雲飛揚,給無敵截下來,不免嚇一大跳。
知道無敵要挑戰雲飛揚,更加驚訝,可是他仍然將戰書接下,送回武當。
在將戰書交下的那-那間開始,無敵的心情就平靜下來。
前所未有的平靜。
日子訂在十二月初一,距離那日子仍然有一段頗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之內,他應該可以作好一切安排。
他要做的事其實並不多,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要見獨孤鳳一麵。
無論如何,他都曾經將獨孤鳳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也父女相稱了有十多年之久。
一想到獨孤鳳,他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後悔,連他也奇怪自己的感情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