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險鑄倫常錯(2 / 3)

她隻希望還來得及阻止雲飛揚和獨孤鳳二人成親。

狂風暴雨,閃電奔雷,馬在驚嘶,沉曼君雙手緊控韁繩,滿麵水珠紛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傅香君、公孫弘緊追在後麵,亦接近瘋狂,前路迷茫,無敵門到底還有多遠?

婚禮終於順利完成。

無敵目送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實在忍不住發出了兩聲得意至極的笑聲。

燕衝天就坐在一旁,感慨至極。

無敵門、武當竟然會拉上這種關係,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無敵目光轉向燕衝天,舉杯道:“燕兄,小弟再敬你一杯,這一杯祝我們兩派化幹戈為玉帛,武林亦從此太平。”

他口裏這樣說,心中卻不是,燕衝天當然聽到無敵說出口的話,一想這一杯實在該盡,毫氣頓發,亦舉杯道:“說得好,飲!”

一杯再一杯,無敵、燕衝天相顧大笑,滿堂賓客亦紛紛舉杯,沒有人看得出無敵笑臉後的惡毒猙獰,一個也沒有。

堂外風雨交加,雷電並作,因為鼓樂的停下,更顯得惡劣。

新房內紅燭高燒,閑雜人等已完全退了出去,隻剩下一對新人。

獨孤鳳坐在床前,垂著頭,方才倒不覺怎樣,現在隻剩下她與雲飛揚二人,倒有些不勝嬌羞。

雲飛揚亦顯得很緊張,一雙手顫抖得好容易替獨孤鳳將頭巾揭起來。

獨孤鳳瞟了雲飛揚一眼,頭方待又垂下,卻給雲飛揚雙手捧起來。

兩人四日交投,千言萬語,盡在其中,好一會,還是獨孤鳳開口道:“傻瓜,呆看著我幹什麼。”

雲飛揚應一聲,說了一句傻話,道:“你好美。”

獨孤鳳輕啐道:“那方才你卻是隻懂得跟別人喝酒,看也不看我一眼。”

“所以現在就要呆看了。”

獨孤鳳鼻子一皺,雲飛揚實時放開手,走過桌子那邊拿來兩杯酒,道:“別要生氣,我這就與你喝一杯。”

“不喝。”獨孤鳳偏過臉。

“人家說交杯合巹,這杯酒怎能不喝呢?”

獨孤鳳隻有接下,一杯喝下來,臉頰一抹紅暈,更顯得嬌俏。

雲飛揚接從身上拿出那半邊鳳玨,道:“小飛是一個窮光蛋,就隻有這半邊鳳玨送給你了。”

獨孤鳳伸手接下,雲飛揚乘機捉住了獨孤鳳的雙手,兩人同時緊偎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候,房門突然被撞開,沉曼君一身水濕披頭散發地闖了進來,嘶聲道:

“你們不能夠……”

語聲出口,她才發現二人未及於亂,一口氣才鬆過來,如釋重負。

雲飛揚、獨孤鳳齊吃了一驚,看見沉曼君這樣,更加愕然。

沉曼君扶著心門,喘著氣,總算沒有倒下去。

“娘……”獨孤鳳呆了一會,才說出話來,道:“你生氣女兒事先不跟你說一聲。”

“夫人……”雲飛揚竟還是這樣稱呼。

獨孤鳳白了雲飛揚一眼,方要糾正他,沉曼君已搖手道:“你們不能成親。”

“娘,爹已叫了師兄去找你回來了,有什麼不是,鳳兒給你叩頭。”

雲飛揚忙亦道:“少不了我一份。”

沉曼君看在眼內,啼笑皆非。

獨孤鳳接道:“娘,你就這樣答應我們,不要生氣了。”

雲飛揚還未開口,沉曼君已搖頭,慘笑道:“你們也真是命苦。”

她的眼淚接著流下,仰天悲呼道:“天哪,沉曼君就是錯了,也不該這樣懲罰他們,懲罰我一個人就是了。”

獨孤鳳奇怪地問道:“娘,你到底在說什麼?”

雲飛揚看著獨孤鳳,看看沉曼君,雖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亦想到絕不會是一件好事了。

沉曼君回過頭來,流著淚,搖頭道:“你們是怎麼也不可以結為夫婦……”

“為什麼?”獨孤鳳叫了出來,上前抓住了沉曼君的雙手,雲飛揚亦走了過來,道:

“是啊,為什麼?”

“因為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閃電過處,三人的臉龐-那間一亮,一聲霹靂,震人心魄。

雲飛揚呆了一呆,獨孤鳳叫起來道:“怎麼會呢,小飛姓雲,女兒姓獨孤……”

沉曼君搖頭道:“你們其實都姓羽,是羽萬裏的兒女。”

雲飛揚一顆心怦然震動,獨孤鳳奇怪道:“羽萬裏不就是青鬆,爹跟他……”

沉曼君截口道:“無敵並不是你爹。”一頓,淒然在一旁坐下,道:“到這個時候,我也不能再瞞你們了。”

她終於說出多年來心中的秘密:“二十多年前,我嫁給無敵,當時他為了稱霸武林,不惜苦練滅絕魔功,那滅絕魔功必須滅絕生機,才能夠更進一層,所以我們空有夫婦之名,並無夫婦之實。”

雲飛揚、獨孤鳳怔怔地聽著。

沉曼君接道:“當時無敵門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無敵門與武當派十年一度的決鬥,那一戰,無敵以滅絕魔功,終於打敗了青鬆。”

她又歎息道:“他原是要取青鬆性命,尚幸青鬆機警,逃過了一命,卻逃進了龍鳳閣,當時無敵已決心稱霸武林,要閉關苦練,使滅絕魔功再進一步,我也是小心眼,一心要與他作對到底,他要殺的人,我就偏偏要將之救活,所以將青鬆收留在龍鳳閣之內,悉心照料,期間無敵一直都沒有到來,青鬆在養傷之中,教會我恨多東西,比如琴棋書畫,我們都一直以禮相待。”

雲飛揚聽到這裏,不由發出了一聲苦笑,獨孤鳳卻已有些呆木。

“那又過了三個月,無敵終於出關,卻隻是留下一張字條著下人送來,匆匆趕赴泰山去參加群雄大會,還說要打遍天下,一年半載才回來,我雖然知道他滅絕魔功在修練期間,要戒絕情感才有望達到大成,亦難免傷心欲絕,也就在當夜借酒消愁,終於在醉酒之後,做出了對不起他的事。”

雲飛揚、獨孤鳳的臉色更加難看。

沉曼君飲泣著接下去道:“酒醒之後,青鬆與我都有些後悔,那時候他傷勢亦差不多完全痊愈,知道我練的也是內功,就將天蠶訣傳下來,希望我能夠悟出其中變化,將來傳給我們的孩子……”

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已經語不成聲,雲飛揚、獨孤鳳呆呆地望著她,一聲也不發,獨孤鳳的眼淚開始一顆顆地流下來。

不等地將話說完,獨孤鳳已經淚流披麵,突然叫出來道:“不要再說了。”

沉曼君事實也已說不下去,流著淚將獨孤鳳摟入懷中。

獨孤鳳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性格倔強,平日莫說哭,就是眼淚也不容易流下一滴來,可是現在她實在傷心欲絕。

雲飛揚同樣難過,呆望著摟抱在一起的沉曼君、獨孤鳳,眼淚終於亦流下。

也就在-那間,獨孤鳳突然從沉曼君的懷抱掙出來,掩麵狂奔。

外麵仍然狂風暴雨,獨孤鳳衝出院子,一身衣衫迅速濕透,她沒有理會,繼續奔上前去。

“鳳兒──”沉曼君悲呼著追在獨孤鳳身後,追到廊外,一聲霹靂,閃電衝破夜空。

沉曼君心神震蕩,“噗”地跪倒,道:“天哪,要懲罰你就懲罰我好了。”

雲飛揚看在眼內,亦聽得清楚,流著淚跑了出來,腦海-那間一片空白。

閃電消逝,霹靂未絕,一聲緊接一聲,扣人心弦。

沉曼君在霹靂一聲中,搖搖曳曳地又站了起來,蹣跚著一步步上前。

她雖然悲憤,對上天仍然非常感激,無論如何上天總算讓她及時趕到了。

她痛恨的隻有一個人。

──獨孤無敵!

風狂雨暴,無敵仍然將書齋的窗戶打開,以閃電奔雷為肴,悠然喝著酒。

夜已深,可是以他現在的心情,又怎能夠睡得著?

他喝著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道:“青鬆,沉曼君,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日,我獨孤無敵還是有機會清雪二十年前的恥辱。”

這些話當然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雲飛揚,你本領!”他說著痛飲一杯,道:“饒是你天蠶神功打遍天下無敵手,打從明天起,也休想再有臉麵去麵對天下英雄豪傑。”

“今夜你盡管快活,明天我才對來賀眾人揭發你們兄妹成親這件醜事,到時倒要看你們如何應付!”語聲一落,他又斟了滿滿一杯酒。

這杯酒舉起還未沾唇,門突然被撞開了。

無敵霍地回首,喝一聲:“誰!”

閃電實時照亮了那個人的臉,是沉曼君。

她頭發、衣衫盡濕,眼撞中充滿了悲哀,也充滿了憤怒。

“想不到你也來了。”無敵一皺眉,仍將杯舉起來道:“今日是好日子,我們夫婦也應該喝一杯。”

沉曼君嘴唇顫抖,終於叫出來道:“你這樣做還能算是一個人?”

無敵居然還笑得出來,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沉曼君怔怔地望著獨孤無敵,好象現在才看清楚這人,道:“方才你在說什麼?”

無敵“哦”的一聲,道:“你在外麵都聽到了?”

沉曼君一字字地道:“都聽到了。”

“那我更就非要請你進來不可了。”無敵站起身子。

沉曼君卻是自己走了進來,道:“你恨我,殺掉我好了,為什麼要這樣做?”

無敵隻是笑。

“不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用不著拿我的女兒來報複?”

無敵笑道:“我這怎麼算是報複,她喜歡雲飛揚,我成全她,這有什麼不對?”

“你還說?”沈曼君移步到無敵麵前,道:“你知道鳳兒是誰的女兒,也知道雲飛揚是青鬆的兒子,還要讓他們成親?”

“讓我說一句公道話好不好?”無敵出奇的冷靜。

“你也有公道話?”

“聽著,這不是我一手做成的。”無敵戟指道:“是上天要這樣懲戒你們這封狗男女!”

沉曼君倒退了一步,無敵又放聲大笑,探手一把接將沉曼君拉回來,瞪著沉曼君大笑道:“你不該走這裏來的,既然進來,就休想再離開,我絕不容許你破壞我這個計劃!”

沉曼君淒然一笑道:“以你的聰明,應該知道在到來這裏找你之前,一定會先去一個地方。”

“你已經到過新房了?”無敵的臉色沉下來。

“總算還是時候。”沉曼君搖頭道:“他們現在雖然很傷心,但是並沒有鑄成大錯!”

無敵麵色一變再變,“波”的一聲,那隻酒杯在他手中碎裂,他右手握拳,胸膛不住地起伏,好象已經準備一拳擊出去。

沉曼君毫無懼色,冷冷地盯著無敵。

無敵那一拳始終沒有擊出,突然鬆開手,沉聲道:“你雖然破壞了我的計劃,我還是不會殺你。”

沈曼君冷冷地道:“你還等什麼?”

“要殺你,早在二十年之前我已經下手,怎麼也等不到現在。”

無敵的語聲更沉,道:“我認為,這樣將你殺掉實在太便宜你了。”

沉曼君的眼淚不住滴下來。

無敵倏地大笑了起來,道:“不過很奇怪,你卻是有麵目活到現在。”

沉曼君隻是流淚。

無敵接著一拍雙掌,道:“雲飛揚既然已清楚這件事,怎麼還不來找我算賬?”

語聲甫落,雲飛揚已出現在門外,一樣衣衫濕透,以悲憤的目光盯著無敵。

“好女婿──”無敵一眼看見雲飛揚,反而又嗬嗬大笑,道:“洞房花燭夜,怎麼不在新房陪鳳兒?”

“住口!”雲飛揚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雙拳緊握,指節發白。

無敵更得意,笑顧沉曼君,道:“夫人,這女婿還合意……”

沉曼君嘶聲截口道:“獨孤無敵,別人說你是一代梟雄,我看你隻是個懦夫。”

無敵淡然道:“你怎樣看我,我都不在乎。”

他本來的確像一代梟雄,到現在也並不像一個懦夫,倒像是一個無敵。

雲飛揚實時把手一指道:“無敵,你出來!”

無敵一整衣襟,道:“好女婿,你這位嶽丈的傷勢還未痊愈。”

雲飛揚斷喝道:“不管怎樣,我今夜非要殺你不可!”

無敵笑問道:“是為了武當還是為了青鬆?”

“像你這樣邪惡之徒,要殺你根本無須再添任何原因!”

“這句話有點俠客味道,可惜一個人並不能夠單憑他的幾句話來肯定他的為人,尤其是武當派弟子。”無敵的語聲充滿了譏諷的味道。

雲飛揚怒道:“少饒舌。”

無敵自顧說下去,道:“就像青鬆,身為武當派的掌門人,不是一樣敗壞清規,淫人妻子?”

雲飛揚嘶聲大吼道:“我叫你出來!”

無敵忽又問道:“怎麼隻是你一個人,新娘子呢?”

雲飛揚再也忍不住,嘶叫著撲入,雙掌直奔獨孤無敵,勁風激蕩。

無敵腳一勾,龍頭杖飛起,雙手一按,“橫掃千匹馬”,疾掃了出去!

雲飛揚雙掌一合,一股內勁發出,霹曆一聲,將龍頭杖震開。

無敵半身一旋,龍頭杖上下飛舞,漫空林影,襲向前去。

雲飛揚真氣運行,再配合霹靂掌法,一雙手掌堅硬如鐵石,一掌接一枚,連接無敵二十九杖。

這二十九杖接下,在他周圍的桌椅等物已盡被震碎,它的一雙手掌卻一點損傷也沒有,無敵看在眼內,心頭吃驚,杖勢未竭,左右盤旋,突一式“毒蛇出洞”撞向雲飛揚心窩。

雲飛揚偏身一閃,龍頭杖間不容發在他的心頭插過,他雙手閃電一探,就將那龍頭杖抓住。

無敵看得真切,但竟然抽杖不及,倒被雲飛揚抓住,更就抽不動了。

兩人的衣衫-那間“啪啪”地突然響起來,雙腳同時陷入地上的青磚內。

無敵已運起滅絕魔功,雲飛揚的天蠶功亦已運行,四道目光同時劍一樣交擊。

“啪啪”的衣衫響聲卻停下來,無敵的衣衫就像是鼓了風一樣緩緩地漲起,雲飛揚的衣衫卻隻是無聲地悠悠然起伏。

那種起伏極有規則,循環不息。

沉曼君一旁退了一步,又一步,但並非出於自願,隻是一股又一股的力道,無聲響地向她迫來,迫得她不能不後退。

她的呼吸亦逐漸急速,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不由連退了七步,才比較舒服一些。

無敵的須發-那間怒獅一樣揚起來,雲飛揚的頭發亦揚起,卻像是漂浮在水中一樣,是那麼的柔和,那麼的飄逸。

在兩人之間的那條龍頭杖亦有了變化,一時間弓起,一時間拉直,終於出現了一道道的白痕。

“啪”的一聲,那條龍頭杖突然齊中斷下,兩人的身子同時被震得往後倒飛,疾跌了出去。

雲飛揚在回廊外穩住身形,旋即又展開。

無敵撞碎了一扇窗戶飛出,亦在回廊外穩住去勢,-那間,他突然生出了一個逃生的念頭。

這念頭而且是來得那麼尖銳,那麼迅速。

當日觀日峰陷身風、雷、雨、電大陣以及天帝、傅玉書的包圍中,環境盡管是那麼惡劣,他也仍然要一戰,隻因為他清楚知道那六人任何一個單打獨鬥,都絕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卻是試出,雲飛揚的功力已然在他之上!

這可以說是他執掌無敵門以來遇上的第一個那樣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