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險鑄倫常錯(1 / 3)

雲飛揚不以為意,想想又道:“無敵門、武當派世代為仇,現在無敵雖然慘敗,難保他的門下他日不會再動幹戈,但,若我與鳳姑娘成親,化幹戈為玉帛,兩派之間的恩怨,亦自此一筆勾消,況且鳳姑娘人實在好。”

燕衝天聽到這裏,麵色總算緩和下來,考慮了一會,道:“你真認為可以這樣?”

雲飛揚很自信地點頭。

燕衝天再考慮,微喟道:“江湖上若是再沒有無敵門的人在作惡,無疑是太平得多。”

“師伯能夠明白最好。”

燕衝天忽然問道:“你娶無敵的女兒,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武林大局設想?”

雲飛揚呆了呆,卻道:“是為了自己,我真的喜歡鳳姑娘。”

燕衝天一瞪眼,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真是不明白你這樣細心。”

“師伯……”

燕衝天悶哼道:“看來這一頓喜酒,不喝也不成了。”

“多謝師伯成全。”雲飛揚跪下。

“隻望你成親之後與鳳姑娘二人好好地勸服獨孤無敵,莫讓他再為禍江湖。”

雲飛揚垂下頭去。

“我們武當被迫臣服逍遙穀的弟子全都留在這地方,就叫他們立即籌備進行好了。”

燕衝天到底是一個爽快人。

這已是無敵門的第二次張燈結彩,武當弟子帶著既高興,又慚愧的心情在燕衝天地督促下,迅速完成了各項籌備工作。

最不是味道的當然就是公孫弘,幸好無敵門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來的一些小腳色根本不敢在他的麵前多說什麼。

隻有獨孤無敵,偶然說幾句話,猶如利劍,卻也是出於無心。

他們已經遷回無敵門,在一個院落住下,看著各種工作已經七七八八,無敵又叫來公孫弘。

“事情籌備得怎樣了?”

“弟子與武當姚峰一起負責,已發出喜柬通知武林同道,其它瑣碎事務,也差不多了。”公孫弘仍然是那麼恭恭敬敬的。

無敵不禁歎息道:“比起當日我與你安排的婚宴,卻是遜色得多……”

公孫弘麵色一變,垂下頭。

無敵也立即發覺說錯了話,轉過話題,道:“我們無敵門各地的分舵相信還有不少走脫了的弟子……”

“全散了。”公孫弘垂下頭。

“果真樹倒猢猻散。”無敵長歎道:“青鬆當日倒不是信口開河。”

公孫弘欲言又止,無敵一揮手,道:“去做你的事。”

“是──”公孫弘低頭退了下去,退到門外,正遇著獨孤鳳進來。

“師兄。”獨孤鳳有些尷尬,卻仍然招呼。

公孫弘頭重得更低,應聲“師妹”,急急離開。獨孤鳳一聲微喟,走到無敵的麵前。

“鳳兒,有事找爹?”

獨孤鳳點頭道:“女兒有一個要求。”

“說好了。”無敵笑笑,道:“隻要爹做得到的,一定答應你。”

獨孤鳳高興地道:“女兒想找娘回來。”

無敵一怔,麵色激變,但立即又恢複正常,道:“這是應該的,不過你娘……”

獨孤鳳搶著道:“女兒知道娘在什麼地方。”

“哦?”無敵目光閃動。

“爹既然同意了,女兒這就動身去找娘……”

“不成。”無敵拒絕。

獨孤鳳急道:“爹不是……”

你誤會了,爹是說你身為新娘子,怎可以到處跑,而且又是遠行。“無敵又笑笑,道:“這樣,告訴我你娘在什麼地方,我著弘兒趕去接你娘到來。”

獨孤鳳臉上這才又有了笑容,一點也沒有發覺無敵的神色有異。

無敵隨即叫來公孫弘,當著獨孤鳳,著公孫弘依照獨孤鳳的指示去接沉曼君回無敵門。

公孫弘滿肚子不舒服,卻不敢違背無敵的命令。

別過無敵,出了大堂,公孫弘看看周圍正在張燈結彩的武當弟子,更不是味兒,加快了腳步。

姚峰那邊瞥見,忙過來截住,道:“正需要你幫忙,你還要到哪兒去。”

公孫弘沒好聲氣應道:“奉師父之命,去接師母回來。”

“這怎成。”姚峰搖頭道:“這許多事情你走了,我如何兼顧……”

“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姚峰嚷起來道:“你忘了是你們無敵門大小姐出閣。”

“不用你來提醒我。”

“你要離開也可以,叫別的人來。”

公孫弘目光一掃,沒有作聲,姚峰的目光順著一轉,所見都是武當派弟子,脫口道:

“莫非無敵門其它的人死光散盡,一個也沒有。”

公孫弘悶哼一聲。

姚峰接口道:“你若不留下,我可不管那許多。”

公孫弘怒視姚峰,道:“你不管叫雲飛揚來管好了。”語聲一落,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出無敵門大門公孫弘立即飛身上馬,策馬東奔。

他一肚子悶氣,一頓鞭子抽下來,那匹馬去如疾箭,迅速將無敵門遠遠-在後麵前行半裏,進入了一個林子,馬速未減。

公孫弘回頭望一眼,無敵門已不在視線之內,這才將馬鞭收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前麵人影一閃,一個人從樹林中飄出截住了去路。

公孫弘一聲:“大膽!”一鞭便待拍下去,才舉起,又放下-

那間,他已看清楚來人。

“師父──”他脫口驚呼,幾乎一個筋鬥從馬上栽下。

那個人赫然是獨孤無敵。

“弘兒,你趕得這樣急幹什麼?”無敵的話更奇怪。

“師父不是吩咐弟子趕著去接師母回來。”

無敵搖頭道:“我隻是叫你去接,沒叫你趕去接。”

“師父……”公孫弘大惑不解,道:“日子已經接近。”

“你最好在你師妹婚後的第二天才回來。”

“那師母不是趕不及師妹的婚筵。”

“正是如此。”

“為什麼?”公孫弘追問。

“別問為什麼。”無敵沉下臉。

“可是……”

“人家開開心心地成親,你很高興候在一旁?”無敵冷笑。

公孫弘怔在那裏。

無敵一再叮囑道:“依我的話去做,記好。”語聲一落,身形一動,掠回林中。

──為什麼?公孫弘目送無敵消失,一個腦袋彷佛變成了兩個。

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無敵的舉止,這樣神秘,說話又這樣閃縮。

夜深人靜。

公孫弘猶在客棧的房間內徘徊,想到為獨孤鳳而不惜受七刀之刑,再想到獨孤鳳對自己的冷漠,不禁百感交集。

推窗外望,一鉤新月斜掛天際,彷佛要將人的腸子鉤斷,將心鉤開。

公孫弘已經傷心斷腸。

一樣的月,幾樣的心情,獨孤鳳在無敵門總壇的院子裏,望著那一鉤新月,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由認識到現在,雲飛揚雖然也曾令她恨傷心,到底沒有令她失望。

想到雲飛揚當日傻裏傻氣,不停逗自己開心的樣子,不由她又由心笑出來。

是一種開心的、滿足的笑。

雲飛揚這時候卻是在房間內不停地寫著字。

老大的一張紙,上麵寫得密密麻麻的,卻全是一個“鳳”字。

他本已入睡,可是怎也睡不著,他實在太興奮。

幾經波折現在他總算得償夙願。

無敵這時候也在月下。

他的麵色比月色更森冷,嘴角露出一絲陰險、惡毒的笑容,心中也在重複著陰險惡毒的咒詛。

──沉曼君、青鬆,你們的兒女就要成親了,這是你們自己種下的惡果,你們可知道!

──沒有人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沉曼君,我要你自嚐惡果,青鬆,我要你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沒有人聽到他內心這陰險、惡毒的咒詛,又有誰能夠阻止這件事?

黃昏。

沉曼君徘徊在漁屋前,夕陽下,周圍一片寧謐,她的心本來也很平靜,不知怎的突然感覺到一陣忐忑不安。

──到底為什麼?-

那間她不由想到了獨孤鳳,想到了獨孤鳳的安危。

──有雲飛揚、燕衝天一旁照料,鳳兒應該很安全,不會有危險。

她歎了口氣,忽然聽到腳步聲,回頭望去,隻見傅香君手提釣竿、竹簍走了過來。

“夫人,屋外風大,怎麼你不留在屋內?”它是那麼溫柔有禮。

沉曼君搖頭道:“不要緊。”目光一落,轉而問道:“釣到了很多魚?”

傅香君一舉竹簍,道:“小的都放回水裏去了,剩下兩尾大的。”

沉曼君一笑道:“你什麼都懂,鳳兒若是有你的一半聰明就好了。”

“鳳姊姊武功很好。”

“那有什麼用,整天與人打打殺殺的,脾氣又大,總是勸不好,那幾次,若不是雲飛揚出手相救,也不知變成怎樣了。”沉曼君又歎了口氣。

傅香看看在眼內,已猜到幾分,忙安慰道:“有雲大哥在一旁照料,鳳姊姊是不會出事的。”

沉曼君微一領首,道:“希望能這樣。”

“雲大哥一定不會讓鳳姊姊吃虧。”傅香君這句話說來倒有些感慨。

沉曼君轉而問道:“你覺得雲飛揚這個人怎樣?”

“雖然有些傻裏傻氣,心腸倒是蠻好的,有時就是自己吃虧,也不肯讓朋友吃虧。”

“不錯,也不枉我拚盡畢生功力,救他一場。”

傅香君道:“他將來一定會報答夫人。”

“那是天意,隻望將來鳳兒與他在一起能夠得到幸福……”沉曼君目光逐漸遙遠。

傅香君聽著心頭一酸,岔開話題,道。

“雲大哥身懷武當七絕,定會出人頭地。”

沉曼君卻更感慨道:“青鬆一生苦練,結果也隻是練得六絕,若不是有雲飛揚,隻怕他死難瞑目。”

一頓,接著又道:“這總算後繼有人。”

“當然了,雲大哥原就是青鬆道長的兒子!”

“什麼?”沉曼君一呆,道:“你說什麼?雲飛揚是青鬆的兒子?”

傅香君點頭道:“據說那是因為青鬆道長出家前,他的表妹替他養大的,也就因為這個緣故,他不能公開收雲大哥做徒弟,隻能暗中傳授雲大哥武功,才引起其它人對雲大哥的誤會。”

沉曼君一麵聽臉色一麵變,這對她簡直就是睛天霹靂。

“青鬆的兒子──”她沉吟著突覺得有些頭昏目眩,搖搖欲墜,伸手扶住了身邊的牆壁。

傅香君一見嚇了一跳,忙放下釣竿、魚簍,扶住沉曼君,道:“你怎樣了?”

沉曼君額上冷汗紛落,道:“沒……沒事,隻是有些不舒服。”

“我扶你進去休息一下。”

“不用──”沉曼君突然問道:“傅姑娘,你是否也很喜歡飛揚。”

傅香看俏臉一紅,沒有回答,沉曼君歎息一聲,道:“你放心,飛揚知道你這樣關心、這樣喜歡他,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鳳姊姊跟他才是天生一對。”傅香君黯然神傷。

“他……”沉曼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將來他一定隻會與你在一起。”

傅香君搖頭道:“我還是進去燒好那兩尾魚。”

沉曼君看著她的背影,怔住在那裏。

──飛揚原來是青鬆的兒子,幸好鳳兒與他還沒有鬧出事來。

沉曼君抬手擦去額上的冷汗,一顆心才放下,又懸起來。

──不知他兩人現在怎樣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猛襲上沉曼君的心頭。

這一夜,沉曼君整夜難以成眠。

又是黃昏,傅香君從附近市集回來,提著一袋麵粉。

那袋麵粉放下,傅香君都並未在意。

她好象有很多心事,腳步沉重,沒精打采。

走進屋子,她將那袋麵粉放下,頹然在一旁坐下來,沉曼君來到了她身旁,竟也不知。

沉曼君看見奇怪,關心地忙問道:“香君,出了什麼事?”

“沒……沒事。”傅香君茫然搖頭。

“不舒服?”沉曼君伸手摸著傅香君的額角,卻發覺沒有什麼不妥。

傅香君的眼淚忽然流下,沉曼君更奇怪,道:“到底什麼事,告訴我,看我能不能替你解決?”

傅香君流著淚搖頭,終於說出來,道:“雲大哥與風姊姊成親了。”

沉曼君心頭大震,一連倒退了幾步,突然叫出來:“不可能!”

她叫得很大聲,傅香君反給她嚇了一跳,道:“是真的,附近的武林中人接到帖子的都已經趕去無敵門!”

沉曼君嘶聲追問道:“是什麼日子?”

傅香君怔怔地望著沉曼君。

“告訴我,快!”沉曼君簡直是在哀求。

“是後天。”

沉曼君立即奔了出去,傅香君追上前道:“夫人,你要去哪兒?”

“無敵門!”沉曼君狂奔。

傅香君又是奇怪,又是擔心,急追了上去,沈曼君霍地轉首道:“這附近哪兒有馬?”

馬從山路上奔過,沉曼君整個身子都伏在馬鞍上,傅香君一騎緊緊相隨。

由始至終沉曼君沒有說出是什麼事,傅香君雖然不清楚,但看見沉曼君那麼焦急,亦知道事態嚴重,不敢多問,隻是緊緊護著沉曼君。

一路上馬不停蹄。

清晨,兩騎奔過一條溪流。

公孫弘飲馬在溪旁,一見忙叫住道:“師母──”。

沉曼君一騎衝出十數丈,才能夠勒住,回頭一見公孫弘,厲聲問道:“弘兒,你在這裏幹什麼?”

公孫弘直言道:“師父叫我來接師母回無敵門去。”

“你現在才到這裏。”

“我……弟子……”公孫弘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不是無敵叫你不要著急?”

“弟子……師父……”

“他到底怎樣說的?”沉曼君嘶聲喝問。

“師父說師母就是第二天早上到也不要緊……”公孫弘直腸直肚,給沉曼君一喝,立時直說出來。

沉曼君慘笑道:“好,獨孤無敵,你好毒!”

傅香君當然聽不懂,公孫弘也一樣不懂,沉曼君也不多說,策馬繼續趕路。

傅香君仁亦追上去,公孫弘怔了怔,亦急急挑上坐騎,緊追在後麵。

不錯,他是粗心大意,但看見師母這種表情,又趕得這樣急,再想想獨孤無敵的態度,亦知道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隻是無論他怎樣想,也想不到什麼事情,想不到那種可怕遠在他意料之外。

黃昏後,閃電奔雷,雨突然傾盆倒下,婚禮並沒有因此阻延。

很多賓客都已經到來。

燈火明亮,鼓樂喧天,人聲-嘈雜,雷電的聲威完全被蓋去。

雲飛揚高興之中難免有些傷感,若是父母仍然在多好?

──娘為什麼還未到?獨孤鳳亦有些牽掛,間或往門外偷望一眼。

沉曼君這時候仍在郊道上飛馬奔馳。

這已是第五匹馬,她已一日一夜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滴水也沒有進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