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意思?”
“一戰之外,別無他途。”
“你來找我──”“隻是想清楚無敵所練的滅絕魔功的威力。”
“據知近這十年來,你一直苦練不懈,本門武功,相信已臻化境。”
“無敵若是十年前的無敵,我自信必勝。”青鬆歎了一口氣,道:“十年後的今日,無敵當然亦遠勝當年。”
“十年前你戰敗回來,曾與我詳細討論過那一戰。”
“師兄當時肯定,無敵的滅絕魔功已練至第五重的境界,十年後的今日,應該已練至第六重,甚至第七重、第八重。”
老人忽然一笑道:“無敵門的滅絕魔功,從來沒有人練至第七重。”
“哦──”青鬆顯然是有些懷疑。
“夏侯天聰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他是無敵的師父,聰明絕頂,十四歲已練全無敵門武功,十九歲已能將滅絕魔功練至第六重,可是到他八十歲逝世的時候,亦隻是第六重而已。”
青鬆沉吟道:“無敵卻是在四十歲才能夠練到第五重。”
“所以現在無敵的滅絕魔功,最多亦隻能夠練至第六重而已。”
“第六重的威力又如何?”
“你來見我就是要清楚這件事情?”
青鬆點點頭。
老人突喝一聲道:“接住!”一手抄過放在床頭的一柄古劍,擲向青鬆。
青鬆探手將劍接下。
老人接著喝一聲:“拔劍!”
“嗆”的一聲,劍出鞘,一股森寒的劍氣立時蘊斥整個石室。
老人目光落在劍上,漫吟道:“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青鬆左手一提劍訣,身形立即展開,人動劍動。
劍風呼嘯,人劍-那間合成一體!
一刺三十六劍,再刺七十二劍,青鬆渾身上下,都裹在劍光中,劍已化無形,人亦變得朦朧了,彷佛淒迷在一團霧氣之內。
老人的衣衫亦被劍風激得獵獵飛舞,他目不轉睛,嘴角悠然綻出了一絲笑意,右掌忽落,刀一樣將長衫一角削下來,接著一揚,飛向青鬆!
那一角衣衫竟猶如利劍一樣,曳著“哧”的一下急激至極的破空聲!
青鬆劍勢未絕,那一角衣衫本有巴掌大小,可是一飛近劍光,就消失不見,竟然被劍氣絞得粉碎。
老人看在眼裏,縱聲大笑!
青鬆笑聲中收劍,淵淳嶽峙,不過一-那,竟能夠由極動變成極靜。
老人大笑不絕,青鬆隨即雙手捧劍,走到床前,道:“師兄──”“好──”老人笑聲一頓,道:“這十年以來,你就是不說,我也看得出你實在已下過一番苦功,兩儀劍法練到你這個地步,以我所知,還隻得你一人。”
青鬆未答話,老人話已接上,道:“無敵的滅絕魔功,即使已練到第七重,也不是你的對手。”
青鬆半信半疑。
老人看得出,遂道:“師兄的為人如何,你應該清楚,現在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是──”青鬆垂下頭。
“無敵的滅絕魔功若是仍然在第六重的階段,這一戰你可以輕易取勝,就是已進入第七重,除非你大意疏忽,否則要取勝也應不成問題。”
“小弟一定會小心謹慎。”
“你本來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青鬆慚然道:“這是小弟與無敵的第三次決鬥……”
老人突然大吼一聲,道:“萬念紛紜是為心魔,高手對敵,功力,招數,天時,環境,信心都會影響勝負,你未打先怯,已經輸一籌,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青鬆不覺汗顏。
老人聲音一柔,道:“這一戰,你放心去好了。”
青鬆終於籲了一口氣,道:“是──”老人的性格他事實清楚得很,現在的確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所以他終於放下心可是在他離開石室的時候,心頭仍籠罩著一重陰影。
驅也驅不散的陰影。
也許就因為他先後已敗在獨孤無敵手下兩次。
午後。
陽光更輕柔,風也是,卻已經足以吹皺池麵。
這是天柱峰上的一個天池,不太闊,當中建了一座精致的水軒,相連著九曲飛橋,也是青鬆常來的地方,很多時,他就是在軒中召見弟子,接見來自遠方的朋友。
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這座小軒之內解決。
離開了那座石屋,青鬆就走向這個天池,在途中,已傳下他的命令。
所以他才在小軒坐下來,赤鬆、蒼鬆與四大護法長老便已走來。
還有他的五個得意弟子──白石、謝平、金石、玉石、姚峰。
白石始終還是那個樣子,穩如山,靜如石。
謝平半敞著胸膛,結實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古銅色的光澤,他行動一向勢如奔馬,脾氣亦有若霹靂一樣。
玉石是比較接近青鬆的一個。
姚峰身材高瘦,好象隨時都會被風吹起來,五人之中,輕功也是以他最好。
金石與白石表麵上似乎是同一類人,看來也像山,也像石。
赤鬆、蒼鬆先進入小軒。
青鬆輕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二人臉上。
二人好象有很多話要說,都還未開口,青鬆已開口道:“這兩天本座就要啟程前去觀日峰。”
一頓,又道:“這一去最少也要兩個月,本座請你們到來,就是要商量一下,在本座離山之後,山上的諸般問題。”
赤鬆、蒼鬆對望一眼,赤鬆道:“小弟認為總該有一個人暫代師兄的位置。”。
蒼鬆接道:“不錯,山中不可一日無主,立一個代掌門實在是有此必要。”
青鬆點頭道:“兩位師弟以為由哪一個來做比較適合?”
赤鬆、蒼鬆立時都緊張起來,赤鬆搶著道:“當然是要一個年紀、輩份都相當的人比較適合。”
蒼鬆忙接道:“小弟卻認為,要打點那麼多的事情,一定要一個年紀比較輕的人才有足夠的體力、魄力應付一切。”
赤鬆道:“小弟認為還是老成一點的好。”
蒼鬆忙又道:“還是魄力最要緊。”
“老成好!”
“魄力要緊!”
青鬆一笑,道:“兩位師弟不必爭執,各有道理,老成、魄力同樣要緊,白石為人老成持重,又年輕力強,應該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是不是?”
赤鬆、蒼鬆脫口道:“白石?”齊皆怔住。
青鬆道:“白石經驗也許不足,但有兩位師弟一旁協助,應該不成問題。”
赤鬆、蒼鬆齊聲道:“師兄──”青鬆笑著截口道:“本座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可以代替白石。”接著便擺擺手,道:“沒有其它事,你們可以退下了。”
白石等五人這時已陸續進來,赤鬆、蒼鬆無奈退下。
過了九曲橋,赤鬆再也忍不住,嘟喃道:“分明早就已安排妥當,卻故意要找我們商量。”
蒼鬆哼了一聲,道:“老奸巨滑!”
赤鬆道:“都是你,怎麼也要與我爭著做代掌門,否則,又怎會這麼容易給他弄出一個白石來?”
蒼鬆悶哼道:“你怎麼也不讓我?”
兩人隨即又爭執起來。
黃昏。夕陽無限好,雲飛揚走在夕陽之下,一點也不覺得好。他是從豬舍那邊回來,疲態畢露,垂著頭,走得並不快。
疲倦的,其實是他的心,強烈的疲倦,難以言喻的疲倦。
那種疲倦就像是毒藥一樣,在侵蝕他的脊髓,他雖然有些精神恍惚,卻沒有走錯路,繞過後殿的高牆,走向自己的房間。
才踏進院子,他就給幾個人截住,那正是早上以暗器尋他開心的幾個。
他發覺的時候,一頭已幾乎撞上擋住路中心那個人的胸膛,總算及時收住了腳步。
那個人卻立即捏住了鼻子,叫道:“好臭!”
雲飛揚一怔。
一人接著問道:“你從哪裏回來,怎麼這樣臭?”
雲飛揚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豬舍──”“我還以為你掉進了毛坑。”
雲飛揚悶哼一聲。
“豬舍的滋味怎樣?”另一人接問道。
雲飛揚也懶得回答,繞路走開,卻立即被那個人攔下來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要知道還不簡單,你又不是不知道豬舍在哪裏。”雲飛揚沒好聲氣地道。
那個人“哦”的一聲,望一眼其餘同伴,道:“你們看,我們的雲大少爺去了豬舍回來多麼神氣。”
旁邊一人笑問道:“這麼臭的人,讓他走進來,有誰受得了?”
“不讓他進來,師父說不定又會怪責我們欺負他,你們說這該怎麼辦?”
一人立即嚷起來道:“我們索性做好事,去替他洗刷幹淨。”
“好主意!大家先上去,替他將衣服剝掉。”
其它人應聲一湧而上,前後左右,有的拉住雲飛揚雙手,有的將雲飛揚抱一個結實,當然還有一個去剝雲飛揚衣服。
雲飛揚實在忍無可忍,體內的怒氣就像是一桶火藥,突然爆炸!
他大叫一聲,用力一掙,抱著他、拉著他的人立時東倒西側,跌跌撞撞地飛跌出去,飛跌在地上。
“好小子,居然有幾斤呆力。”一個人好容易爬起來,撫著摔痛了的屁股,在他旁邊的一個,頭上更就起了一個瘤。
雲飛揚瞪著他們,怒氣仍未消。
“就算他天生神力,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另一個跟著爬起身子,振臂大呼道:
“兒郎們,索性揍他一個狠狠的,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便要衝過去。
“什麼事?”一個聲音實時在月洞門外傳來。
是女孩子的聲音。
武當山中就隻有倫婉兒一個女孩子,在月洞門外走進來的也果然就是倫婉兒,她杏眼圓睜,瞪著那幾個在摩拳擦掌的師兄弟。
她當然看得出那些人在準備欺負雲飛揚。
那些人看見倫婉兒出現,不由怔在那裏。
“怎樣了?”倫婉兒雙手叉腰,道:“你們又在欺負雲飛揚。”
“師妹,是小……是他……”
“你是說他欺負你們?”倫婉兒瞪著那個師兄,道:“虧你還說得出口,你們十幾個,他隻是一個,又不懂武功,如何去欺負你們,我倒要問問師叔──”眾人傻了眼,其中一個急嚷道:“師妹,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還是不要去騷擾師父他老人家。”
“再說,師父他老人家現在的心情不大好。”
“可不是嘛,我們不過是開著玩的,師妹又何必這樣認真?”
對於空虛小師妹,眾人顯然都有些敬畏。
倫婉兒看了他們一眼,走到雲飛揚身旁,柔聲問道:“你又怎樣了?有沒有受傷啊?”
雲飛揚感激地望著倫婉兒,訥訥地道:“我沒有……”
“這件事……”
“我也有些不是,就這樣算了吧。”雲飛揚垂下頭。
“你不用害怕他們。”
雲飛揚隻是搖頭。
倫婉兒轉瞪了眾人一眼,道:“你們還不走,難道還要等機會欺負他?”
眾人臉一紅,相顧一眼,一哄而散。
倫婉兒目送他們遠去,歎了一口氣,道:“怎麼他們老是欺負你?”
雲飛揚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也許就是你好欺負。”倫婉兒忽一皺鼻子,道:“你怎麼這樣臭。”
雲飛揚隻有苦笑道:“誰叫我整天跟那些豬混在一起呢。”
倫婉兒又一皺鼻子,道:“這種事本不該你來做的。”
“嗯──”雲飛揚也不知怎樣說。
倫婉兒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事,道:“我得走了。”
“嗯──”雲飛揚摸著後腦勺。
“他們若是再來欺負你,告訴我!”這句話說完了,倫婉兒便自轉身,飛燕一樣向來路掠去。雲飛揚很想叫住她,話到了咽喉,又咽了回去,-那間,心頭也不知什麼滋味。
他呆了一會,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嘟嚷道:“不錯,打理豬舍這種事不是我做的,我上武當,不是為了學看豬、喂豬的!”
──我要找主持,問一個清楚明白!
他啊叫在心中,放步奔出,奔向青鬆居住的地方。
這時候,夜色已降臨。
夜色未濃,雲房的燈火已燃亮。
青鬆背著燈光,立在西窗之下。
窗外有幾簇芭蕉,早已被西風吹綻,搖曳在夜風之中,是那麼蒼涼。
夜色雖未濃,夜空看來卻更遙遠。
青鬆的目光也很遙遠,彷佛已陷入沉思之中。他雙手卻撫摸著一塊玉佩。
那塊玉佩其實就隻得一半,猶如半邊缺月,是齊中分開。斷口很整齊,是上佳透明綠玉,燈光映像下晶瑩透切,那上麵刻著一隻鳳鳥,頭上仰,翅半展,紋理精細,神態活現,栩栩如生。
他撫摸玉佩,似乎並不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
看來他現在沉思的事情就是關係這半邊玉佩。
雲飛揚終於奔到了青鬆居住的雲房前麵,看樣子他就要衝進去,可是還未到門邊,他的腳步便已經緩下,走到了門邊,更就像癱軟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感覺恐懼。
本來他滿腔怒火,現在那股怒火竟不知道已去了什麼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在廊上逡巡起來,時間越久,那種恐懼就越濃。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道士捧著一個木盤從那邊走廊走過來,木盤放著碗筷,還有幾隻蓋著的碟子。
雲飛揚一眼瞥見,已有了主意,忙迎了上去。
“長清哥。”雲飛揚堆著一臉笑容。
小道士長清看了雲飛揚一眼,道:“哦!是你?”
雲飛揚手一指那個木盤,道:“是師父的晚膳?”
“你這是明知故問。”
雲飛揚傻笑。
“曖,別擋著路。”長清一呶嘴。
“我……”
“你怎樣了?”
“這個木盤……”
“要偷吃,你不要命了。”
“你別誤會,我是想替你,將這個木盤送進去。”雲飛揚慌忙解釋。
長清看著他,忽然一眨眼睛,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跟師父說,又不敢進去。”
“就是這意思。”雲飛揚不由讚上一句,道:“難怪師父說,年輕一輩最聰明的就是你。”
“少拍我馬屁!”長清雖知道是馬屁,仍覺得受用至極。
雲飛揚遂伸出雙手,但長清卻將木盤移開,道:“噓!你要對師父說哪一個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