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林邊各顯奇能(2 / 3)

那邊的樹下放著一個牛皮大鼓,一個赤著上身的武當弟子雙手各執木棍,用力地擊下。

“砰”的鼓一響,那個人便自一跳。

他一跳一跳地跳出來,跳到那塊為飛刀擊碎了的木靶旁邊,雙腳便似乎軟了。

姚峰隨即大喝一聲:“開始!”

語聲一落,那十數個武當弟子立時將手中暗器射出去。

“篤篤”聲立時大作,有些暗器釘在木靶上,有些往那個人身旁射去。

他們的暗器各異,身形、手法也不同,或擰腰,或蹲身,或淩空拔起,但看來都不大準確,捧著木靶的那個人看來隨時都會有可能為他們射殺在暗器之下。

幸好他穿的衣服夠厚,前胸後背要害還擋著老大一塊鐵板。

他當然不是一個瘋子,卻簡直就是一個活靶。

在練習暗器來說,活靶無疑是比死靶困難,死靶練好了,才有資格練活靶。

那些武當子弟已經有了這個資格,卻還是第一次練活靶。

對他們這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對那個拿木板當活靶的人來說,卻就無趣得很了。

那個擊鼓的武當弟子也不知是否故意與他為難,越擊越急。

“咚咚”鼓聲中,活靶左右急急地移動,那七個武當弟子的暗器也就更快、更密了。

快密且強勁,卻不準,“當當當”七聲,七支透風鏢先後打在鐵板上。

“篤篤篤”之下,活靶的左肩隨即又插上三支袖箭。

這一陣“當當篤篤”之聲,聽來居然還悅耳,擊鼓的不由失笑。

那些弟子亦笑了起來,暗器齊發,目標卻都變成了那個活靶。

叮叮當當之聲立時大作。

活靶也看出是故意如此,外露的雙睛現出了怒光,腳步一頓。

“你們這算作什麼?”活靶這句話才出口,一蓬暗器就飛來。他雙手一沉,忙將木靶擋住了麵門。

那些暗器竟然一支也沒有射在木靶之上,全都以他為目標。

叮當之聲不絕於耳,暗器射在鐵板之上濺開,打在他身上的,卻都釘在衣服之上。

擊鼓的大笑,道:“誰叫你停下來的,再不走,保管將你射成個刺蝟!”說著鼓棍一陣急擂。

那七個弟子應聲暗器亂飛。

活靶又慌忙奔跑起來,這一次他跑得特別快,可是那些暗器還是亂落在他的身上。

那七個弟子的暗器手法在這片刻之間,竟然會變得如此笨拙,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他們練的分明已不是木靶,而是人靶。

叮當聲響中,嬉笑此起彼落。

姚峰非獨沒有喝止,而且大笑起來。

活靶眼中的怒光更盛,突然大叫一聲,舉步衝上前,一直衝到姚峰的麵前。

“不幹了!”他氣衝衝地將木靶摔在地上,反手撕下了纏在頭上的厚布。

厚布後是一張很年輕的臉龐,不太英俊,卻絕不難看。

他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濕透,豆大的汗珠正從額角滾下,這個天氣穿著這許多衣服,實在不好受。

他一臉怒意,盯著那七個練暗器的弟子,冷不防姚峰奪過一根鼓棍橫裏揮來,擊在他胸前那塊鐵板之上。

“當”一聲巨響,活靶嚇了一跳,眾人卻失聲大笑。

棍一挑,接著指著活靶道:“雲飛揚,你說不幹什麼?”

活靶穿著雖然很滑稽,模樣卻一點也不滑稽,就像是他的姓名一樣。

“不幹這暗器把子!”他吼叫道。

“你不幹誰幹?”

“這個我不管。”雲飛揚隨即解下那兩塊鐵板。

“你忘了二師兄怎樣吩咐了。”

“二師兄隻是吩咐我捧著木靶幫助你們練習暗器,不是吩咐我做你們的暗器把子。”

“人有錯手,暗器偶然打在你的身上,在所難免。”

“你們是故意盡將暗器往我身上招呼,莫以為我瞧不出。”

“好,你是決定不幹了?”

“不幹!”雲飛揚轉身便要走。

姚峰一偏首,那些弟子立時擁上前,將雲飛揚圍起來。

雲飛揚霍地回過身來,道:“要怎樣?”

“好哇,小雜種,倒要看你憑什麼這樣子神氣?”一個弟子伸手便要揪住雲飛揚。

雲飛揚麵色一變,道:“你叫我什麼?”

“小雜種!”那個弟子一把揪住雲飛揚的胸襟,道:“難道叫錯了?”

雲飛揚麵色一變再變,正要發作,姚峰已接上了話:“你不幹,大家練不成暗器,二師兄怪責下來,有你好看的。”

“我這就去找二師兄說清楚。”

“好,大家一起去,莫教這小子搬弄是非,將責任推在我們頭上。”

“去!”那個揪住雲飛揚胸襟的弟子便待舉步,雲飛揚實時一撥他那隻手,道:

“先放手!”

那個弟子應聲鬆手,卻反手一巴掌摑在雲飛揚的臉上,道:“在這裏,誰讓你大呼小喝!”

雲飛揚麵色大變。

正當此際,一個聲音突然從旁傳來,道:“你們有暗器不練,吵吵鬧鬧在幹什麼啊?”

眾人應聲望去,一個魁梧的大漢正從那邊走過來,正是他們要去見的二師兄謝平。

雲飛揚立即奔上前道:“二師兄……”

謝平目光一落,一皺眉道:“又是你鬧事?”

雲飛揚回手一指後麵眾人道:“他們幾個人……”

話才說到一半,他的手已被謝平拍回,接叱道:“無禮!”

雲飛揚撫著被拍痛了的手,道:“他們……他們……”

謝平又打斷了他的話,道:“他們在欺負你,是不是?”

雲飛揚點頭,還未說什麼,謝平已抬手給了他一巴掌,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他們為什麼要欺負你?”

雲飛揚被打得怔在那裏。

謝平“哼”了一聲,道:“每天總要聽你好幾次這種話,難道整個武當山的人都跟你作對?”

雲飛揚沒有作聲。

謝平這才問那些師弟,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才掌摑雲飛揚的那一個搶著開口道:“我們方才好好地在練習暗器,這小子突然大發脾氣,竟然將木靶擲下,說要不幹了。”

謝平目光落在那個木靶上,轉問雲飛揚道:“是你將這個木靶擲掉的?”

雲飛揚嚷起來道:“他們盡將暗器往我身上招呼,根本不管那個木靶……”

“所以你將它擲掉?”

雲飛揚方待分辨,謝平已接上道:“他們的暗器若是全都能準確射在木靶上,根本就用不著再練了。”

“可不是嘛!”姚峰插口道。

“住口!”謝平喝住了姚峰,回問雲飛揚道:“這你又不幹,那你又不幹,你到底要幹什麼?”

雲飛揚一咬嘴唇道:“我上武當山來,是要學武當派的武功。”

“練武功先要打好基礎,你現在做的,就是基礎的功夫。”

雲飛揚啞口無言。

“在這裏誰不經過這個階段?”

“他們隻是幾個月,我卻是幾年了。”

“那是什麼原因,你應該清楚。”謝平一仰首,道:“武當乃名門正派,來曆不明的人,又豈有資格學習武當派的武功?”

“小雜種,聽到了沒有?”眾人哄然大笑了起來。

雲飛揚怒形於色,胸膛不住地起伏,但終於還是隱忍下來,這樣的話他已不是第一次聽到。

“以我看──”謝平盯著雲飛揚,倏一聲冷笑,道:“你還是先弄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哪一個,否則即使老死在武當,也是這樣子。”

雲飛揚垂下頭去。

謝平摸了摸胡子,道:“你既然不喜歡做活靶,若是一定要你做,那是欺負你,好,不做就不做。”

擊鼓的嚷起來道:“沒有了活靶,如何練下去……”

“誰說沒有?”

“他不做……”

“你做!”謝平一指那個擊鼓的,轉對姚峰道:“你來擊鼓怎樣?”

姚峰點頭,擊鼓的苦起了臉龐,卻又不敢反對,雲飛揚看在眼內,心頭大樂,幾乎要笑了出來。

謝平的目光,轉回道:“至於你──”“我可以幫一把,將地上的暗器拾起來。”

雲飛揚搶著回答。

謝平一笑道:“你不是說不幹了嗎?”

他笑得好象有些不懷好意,雲飛揚看得出,方要說什麼,謝平已接上道:“那邊打理豬舍的長工家人辦喜事,要下山幾天,我正在頭痛找誰去接替他的工作,打理那些豬仔。”

眾人聽到這裏,又哄然大笑,雲飛揚卻呆住,訥訥道:“我……”

“你放心。”謝平又一笑道:“那裏保管沒有暗器向你的身上招呼。”

雲飛揚一張臉不由紅到了脖子。

謝平接著揮手道:“跟我來!”

他方待起步,雲飛揚突然又冒出了一句:“我要見執法長老!”

謝平腳步一頓,濃眉一揚,道:“哦?”

擊鼓的立即上前道:“二師兄,他是不服你,我們教訓他一頓!”

謝平伸手一攔,道:“退下!”轉向雲飛揚道:“好,隻是你別後悔!”

雲飛揚話已出口,就是後悔,也已無用,謝平是怎樣的性子,他又豈會不清楚。

謝平也沒有再說什麼,舉步走上前,連頭也不回。雲飛揚還在躊躇,眾人已一擁而上,推著他向執法堂那邊走去。

執法堂在偏殿一例,地方雖然並不大,氣氛卻是非常嚴肅,終日煙香繚繞,嚴禁出入。

粉白的照壁上寫著武當派的十大戒條,看到了這些戒條,武當弟子相信誰都難免會心驚膽戰。

那兩個執法長老也是兩個看起來很嚴肅的人,他們都是當代武當掌門的師弟。

赤鬆年紀比較大,已接近五十,氣勢也是在蒼鬆之上。

他的身材不怎麼高,但也算魁梧,不怒時兩隻眼已猶如銅鈴般,一怒之下,就更嚇人,那聲音簡直就像是打雷一般。

蒼鬆比赤鬆矮一些,也瘦一些,眼睛細小,聲音也遠較赤鬆弱,笑起來就更是“唧唧唧唧”的,不但沒有威嚴,反而令人有詼諧的感覺。

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執法堂中,總是讓赤鬆說話,萬不得已才插上一句。

雲飛揚來到執法堂前就已經有些後悔,看見這兩個執法長老,就更恨不得踢自己一腳,可是謝平已經走進去,他也隻有硬著頭皮走進去。

那幾個武當弟子一擁而入,卻立即被赤鬆喝住道:“你們幹什麼?”

他們尚未回答,一旁蒼鬆已“唧唧”地笑應道:“當然是來瞧熱鬧的了。”

“有什麼好瞧的?”赤鬆瞪眼道:“都給我滾出去!”

“滾出去!”蒼鬆幫腔。

眾人雖然不願意,也不敢抗命,忙退出堂外,卻又左右散開,躲在走廊,張頭探腦地偷窺。

赤鬆沒有再理會他們,轉問謝平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平手一指雲飛揚道:“弟子方才吩咐他捧木靶幫助幾個師弟練習暗器,有些暗器失準,擊在他的身上。”

赤鬆目光轉向雲飛揚,“哦”了一聲,道:“又是你?”

好象他現在才看清楚那是雲飛揚。

“我……”雲飛揚抓著頭發,也不知該說什麼。

“你叫雲飛揚,是不是?”赤鬆眼睛瞪得更大。

雲飛揚正要回答,赤鬆已拍案大罵道:“怎麼你就是喜歡給我們添麻煩?”

雲飛揚被罵得怔住,赤鬆接著喝一聲道:“跪下!”

雲飛揚隻有跪下。

赤鬆這才回問謝平道:“你方才說到哪裏了?”

蒼鬆替謝平回答道:“他說到有些暗器失準,落在雲飛揚身上。”

“這是事實。”謝平沉聲強調。

雲飛揚身上仍穿著那幾件厚厚的棉襖,那些暗器還沒有完全清除。

赤鬆目光一轉,道:“人有錯手,馬有失蹄,就是我放暗器……”

蒼鬆旁邊忙推了赤鬆一把,赤鬆語聲一頓,接上的已不是方才要說的,而是道:

“一萬次之中,也難免會有一次失手。”

蒼鬆接道:“就是掌門大師兄,也不敢自誇已練到萬無一失的地步。”

“可不是嘛!”赤鬆嘉許地一拍蒼鬆肩膀,轉向雲飛揚道:“你聽到了,像我們這種老手亦偶有錯手,何況那些小子。”

謝平接道:“這還是他們暗器的第一課。”

“那失手更就理所當然。”赤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雲飛揚幾遍,道:“你好象沒有傷在暗器之下。”

雲飛揚點頭。

赤鬆一皺眉道:“這你還走來執法堂幹什麼?”

謝平搶著替雲飛揚回答道:“他認定那是我們有意為難,我們爭執起來,他一怒將木靶扔掉。”

赤鬆一聲輕叱道:“大膽!”

謝平接道:“他說要不幹,若是一定要他幹,傳到掌門那裏,還以為是我們欺負他,反正那邊豬舍的長工休息,豬仔也需人打點,所以弟子索性就讓他過去。”

赤鬆聽到這裏,捋須大笑,連聲道:“好主意,好主意。”

“他卻是不服,堅持要來執法堂。”

赤鬆笑容一斂,瞪著雲飛揚道:“不肯苦練武功……”

“罪犯武當派戒條第二條──”蒼鬆隨即用手指指著戒條的那麵照壁。

“唆弄是非──”“第六條。”蒼鬆對那些戒條簡直滾瓜爛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