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判官濃眉一挑∶“若是明兄沒有受傷,還會有其他方法破去天問筆法麼?”
明將軍略一沉思:“龍兄既然直言相詢,不敢藏私。天問筆法的招式筆路本身幾無破綻,但在筆意上卻有兩三點可商榷之處。”
龍判官麵色一凜∶“竟會有三個漏洞?還請明兄不吝指教。”
“第一處漏洞大可略去不提,稍通文墨之人皆熟悉《天問》之句,龍兄按次序出招,不免有跡可循。”明將軍微笑道,“嘿嘿,餘下的話可就未必中聽了。天問筆法糅合各類書法,篆、隸、楷、行、草倶全,雖是炫人眼目,卻未必實用。若僅以武學相證,篆體筆力遒健,流於剛猛;揩書平和中正,顯於刻板;草書狂放不羈,過於灑脫;行書大小相兼,失於疏密;唯有講究簡捷流便、最富效率的隸書方才最合武道。當然,這隻是明某一家之言。”
龍判官動容道:“且不論明兄所言是否入耳,僅憑你能直言無私相告,便可見坦誠。待老夫靜心思索後,或有所悟。”
“最後的一處漏洞,亦是我僥幸從龍兄筆下脫險的關鍵。縱觀曆代江湖,並不乏書法、詩文與武功結合的先例,但多是用武功應合詩文韻調、格律、意境等,大多是以某式武技切人一句或多句詩詞之中,講究脫其形而具其神。但此路天問筆法卻與之前此類武學大不相同,那是因為龍兄由細微處入手,將書法、武功體現在筆畫之中,每一個招式皆近完美,無懈可擊,再以此組合成漢字,的確稱得上是繁複多變,萬千無端……”
龍判官聽明將軍把自己最得意的武功分析得精致入微,句句切中癢處,、木由大生知音之感,傲然道:“正是如此,其實上不獨《天問》,世間任何詩詞佳句皆可化入其中……”
“明某無從揣度龍兄選擇《天問》的心態。數千年之前,楚大夫屈原於非凡學識與超卓想象力之外,提出了對天地、人生、世間萬物的見解與疑問,這才創下此萬古奇篇。龍兄能將自身武學融入此文,原是佳妙之選,但龍兄的筆意卻隻顧宣瀉其中的質詰之意,卻忽略了屈原是體會到人類自身於蒼茫天地間的渺小,所以才懷著一顆謙恭之心誠摯相詢。這一戰,明某縱然勉強勝出,亦並非因筆法中的破綻,而是在於龍兄自身的心態失衡。”
明將軍這番話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龍判官渾身一震,沉思不語。回想當年被寧徊風軟禁於地藏宮之時,鬱火中燒,心結難消,又唯恐露出反抗之心被寧徊風加害,隻得忍辱負重,每日或讀史書,或習書法打發時辰,直至偶讀《天問》,被其中氣勢所引,忽現靈光,這才有了天問筆法的雛形,然而卻在不知不覺之中把自身的悲憤之情代入其中。
龍判官靜默良久,驀然一拍腦袋,對明將軍一揖到地:“明兄此言,若醍醐灌頂,令老夫茅塞頓開,領悟實多。請受老夫一拜!”
“龍兄何須多禮,若非明某今日親眼目睹天問筆法之威勢,生死關頭不得不尋險破解,亦難有此心得。”
“之前老夫還大言不慚地以為浸淫於武技四十餘年,已近頂峰,天問筆法可算是老夫集畢生之力的傑作,從此再無建樹。但如今看來,才明白武學之博雜浩瀚如煙海,自己所知不過九牛一毛……”龍判官扼腕長歎。
武功到了明將軍與龍判官等人的地步,對於武道的理解已遠非招式變化或內力提升所能取代,精神、氣質與境界上的差別才是關鍵之處。每個人對於自身的認知皆存片麵,若非今日被明將軍一言點醒,隻要龍判官未能消去自身心魔的糾結,終其一生,天問筆法恐難再進。
明將軍暢然而笑∶“龍兄能說出這番言辭,吾道不孤。”
“此時若是有酒,當敬明兄一杯。”說至興頭,龍判官撫掌而喝,仰天歡嘯,堂堂擒天堡主竟狀似一無邪孩童。
或許,若無此等癡性,亦難成為一代高手。
許驚弦依舊沉浸於悲痛之中,心思恍惚,魂遊天外。他忽一抬頭,望見明將軍慘淡的麵容、染血的嘴角,本能地上前一步,攔在他與龍判官之間,探手去拔劍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想起顯鋒劍業已失去。
龍判官緩緩道:“寧徊風的刺明計劃籌謀已久,但計劃中有兩項最不確定的因素:一是刺殺挑千仇,這個任務本應由非常道殺手完成;二是盡管可推斷出封冰會維持中立,卻無法揣測君東臨的態度與他對封冰的影響力,更無法讓明兄相信焰天涯將會成為自己的盟軍,所以那天絕地怨的十毒搜魂蠱,其實是為君東臨準備的……”
許驚弦聞言驚然一驚,原來葉鶯的任務並非刺殺明將軍,而是伺機行刺挑千仇。但就算行刺成功,葉鶯也難逃一死,慕鬆臣會讓自己的私生女兒冒此大險麼?想到寧徊風種種毒辣的手段,當真是百死莫贖。
龍判官的目光落在許驚弦身上,繼續道:“但隨著許少俠的出現,這兩項最艱難的任務皆迎刃而解,刺明計劃亦做出了相應調整。但寧徊風卻一再宣稱許少俠才是刺明計劃中最大的變數,所以暗中讓媚雲教種下毒蠱,務必於事後擊殺你,不留後患。老夫起初尚不明白他的用賽,但如今看來,許少俠竟能放棄私怨,全力保護明兄,寧徊風倒真沒有看錯你。”
明將軍沉聲道:“不須多言。我與龍兄之間勝負已了,生死待決,何去何從,龍兄自有判斷。”他雖於拚鬥中險勝,但傷勢更重了幾分,如果龍判官執意替叛軍效力,縱有許驚弦相助,亦無法敵得住他的天問筆法。
龍判官冷然道:“我龍吟秋獨來獨往,視世俗禮法於無物,不然也不會被江湖中人稱為邪魔外道。老夫一生自傲,事先決未料到明兄帶傷之身尚能破去天問筆法,早就打好如意算盤,既要明兄敗於我之手,又會放你一條生路,讓你一生承我之情。但如今……更有何話說?”
明將軍拱手一禮:“既然如此,明某軍務在身,便不與龍兄多敘了,你我後會有期。”
“且慢,老夫還有兩件事要告訴明兄。”
“請講。”
“第一,老夫決不貪他人之功,無語大師與君東臨先後秘傳書信與我,請老夫以大局為重。之所以在與明兄決戰之前就打定主意放你一條生路,固然源於本身並無殺意,亦因受此二人所托。”
明將軍沉吟不語。無語大師悲天憫人,不忍見兵亂中原,這般做法並不出他意外;但魏公子在世之際,君東臨就已是將軍府最有威脅的幾名敵人之一,魏公子死後,更是與將軍府仇深似海,想不到竟有如此胸襟。
“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烏槎國君與錫金王早有約定,隻等明兄入圍熒惑城,錫金鐵騎便兵發中原。但昨日剛剛接到密報,北線錫金大軍已退。”
“哦?”明將軍大喜,“這是何故?”
“一名不知來曆的桑姓漢族少年手持錫金王家傳至寶天脈血石,勸其退兵。錫金王受家族誓言所迫,不得不從。嘿嘿,聽說那位桑姓少年立此大功,將被朝廷重用,隻怕等明兄回京後,朝中又會多出一位強勁對手。”說罷朝明將軍微一拱手,飄然離去。
聽到龍判官這番話,許驚弦心中大震,果然不出他所料,宮滌塵暗中截下鶴發交給蒙泊的天脈血石,又將此天大的功勞送給了桑瞻宇。如果自己推論未錯,桑瞻宇其實是翩躚樓樓主花嗅香的私生子,他的身世絕對瞞不過南宮世家。隨著簡歌、寧徊風等人的蠢蠢欲動,南宮世家也終於出手了。分裂為兩派的禦泠堂將以江湖、朝堂為舞台,展開最終的決戰。
許驚弦聯想到南宮世家與青霜令諸多謎團未解,問道:“青霜令中到底有什麼秘密?”
“我方才評價龍判官的天問筆法時曾對他說過:這世上能令我命懸一線的武功並不多。但可以肯定,青霜令必是其中之一。”
“難道與武功秘笈有關?”
明將軍搖搖頭:“我也無法肯定那是否屬於武功。據說破解了青霜令,就可以由此找到遠古流傳下來的七幅圖形,這些圖有鬼神莫測之機,能夠影響人的思想。昊空門祖師昊空真人親眼目睹過這七幅圖形,他所留下的一些書簡中,隱約提到此圖對流轉神功頗有克製之效。”
“所以,你才力勸逸痕公子不顧祖訓破解青霜令,因為,這也是對你的一個挑戰。”
“嘿嘿,你倒是懂我的心意。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武道的極限就是我的天地,莫說敗,即便是死在這些詭異難言的圖形之下,我也心甘情願。”明將軍麵色一整,“也正因如此,簡歌才那麼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青霜令,因為他野心再大,隻憑一張俊美的麵孔無法令天下人心服,他要做一名真正的武者,最好的辦法就是擊敗我,而青霜令正是一條捷徑!”他的眼神鎖住許驚弦,一字一句道,“但我更希望,那個人是你。而且,你也是得到那七幅圖形的最佳人選。”
“你為何如此說?覺得我不會以這些圖禍亂江湖麼?”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青霜令中那七幅圖形隱含天機,常人若無機緣,不但無法控製,更會被其反噬。《天命寶典》是昊空真人晚年針對青霜令那七幅圖形所創,其中雖無武功修煉之法,卻可化解那些圖形引發的心魔。你若能得到青霜令,並以《天命寶典》的指引為己所用,這一場相爭就是昊空門內之事,與外人無關,你也可報答巧拙師叔的傳功之德……”
許驚弦聽到明將軍強調這是昊空門內的相爭,直覺這番話中另藏玄機,卻不知應該如何發問,沉吟半晌,決然點頭。悟魅圖讓他看到了一絲擊敗明將軍的希望,無論如何他都要去試一試。更何況簡歌擊殺水秀,莫斂鋒雖是自盡而亡,亦是源自簡歌在行道大會上設下的死局,相比較明將軍而言,他對簡歌的仇恨更甚,就算沒有青霜令,也不會放過他。
“但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目前將軍府諸事纏身,無暇理會簡歌,你隻能靠自己的力量行動。青霜令是他最在意的物品,就算不隨身攜帶,也必是防範嚴密,不容有失,末了我還要提醒你一句,簡歌視你為眼中釘,可不要打虎不成,自己倒成了虎口之食。”
許驚弦長吸一口氣∶“將軍放心,若我連自己都無法保護,又有什麼資格挑戰你?簡歌的手裏沾了不少血債,他就算不殺我,我也會去找他。”
“就算你得到了青霜令,也未必能破解其上的機關,即便勘破秘密,那也隻能指出七幅圖的藏有七幅圖形的地點,以南宮逸痕的情況分析,前去尋圖的過程中還有種種不可預知的困難險阻,除了過人的機智與勇氣,更需要一些運氣……”
許驚弦淡然一笑:“六年的時間,足夠我想出辦法了。”
明將軍目光轉向許驚弦:“你那柄寶劍沉入江中,大概還未衝遠……”
“不必了,這些都隻是身外之物。”
明將軍目光閃動:“神兵利器,得之如虎添翼,你為何棄之不取?”
許驚弦默然不語。顯鋒劍乃是兵甲傳人鬥千金托付給他,本是萬分不舍。可那顯鋒劍隱含天命讖語中“神兵顯鋒”之句,或許正因如此,才會導致自己命途多舛,失去顯鋒劍固然可惜,但若能借此擺脫那難測的命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他親眼目睹葉鶯與扶搖之死,實是心灰意冷至極,此刻隻想盡快離開這傷心之地。
明將軍亦不追問,轉身提步:“那就走吧。”
許驚弦凝聲道:“錫金大軍已退,將軍不必急於回師。而且前路應再無敵軍,從現在起,我已不必再做你帳前的親兵吳言了。”
明將軍不為所動:“錫金大軍撤退的消息僅是龍判官一麵之詞,未得到前線戰報之前,我仍是放心不下。何況剛才又被龍判官所傷,隻怕你這個親兵還要再做幾天才能罷手。”言罷大步前行。
許驚弦無奈跟上:“我知道,你並不是需要我保護,而是怕我眼見葉姑娘與扶搖慘死,一時想不開,做下什麼糊塗事情……”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明將軍腳步不停,大笑道,“我確有此意,嘿嘿,你現在的模樣,若不好好調教一下,別人還以為我明宗越帳下都是些失魄落魄的小兵。”
許驚弦咬牙道:“你且放心,雖然我殺了寧徊風足慰義父英靈,但在還未替林叔叔報仇之前,可不會尋什麼短見。”
“枉我以為你智慧過人,原來卻隻是些小聰明。暗器王與我以江湖規矩公平決戰,雖死無憾。你有何不服?”
許驚弦脫口道:“你權傾朝野、隻手遮天,我就是不服,就算沒有林叔叔的緣故,你也是我終一生之力要打垮的敵人!”
一言出口,許驚弦自己也愣住了。他視暗器王為偶像,並非因為林青高強的武功、坦蕩的襟懷,而是因為他天性中那份傲視紅塵、遺世獨立的剛直不阿。
所以,林青挑戰明將軍不僅僅是出於對武道的追求、對自身的超越,更是一種漠視強權決不屈服的姿態。
所以,夜深人靜之時,當許驚弦一次次回想起泰山絕頂那一幕,眼前浮現出林青殞落的身姿時,既有難言的傷痛,亦有隱隱的一份自豪。
——暗器王為追求自身的理想而成仁,九泉之下,亦是含笑無憾吧。
自己之所以執著於報仇的念頭不放,固然是無法接受失去林青的悲痛,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亦想成為一個像林青一樣頂天立地、有所追求的男子漢。擊敗明將軍無疑是證明自己的最好方法,可他丹田被景成像所傷,在武道上難有成就,所以他隻能用仇恨來激勵自己,迫使自己奮進。
許驚弦猛然抬頭,直視明將軍∶“你放心,就算是報仇,我也隻會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決不會乘人之危,辱了林叔叔的名頭。”
明將軍低聲一歎∶“聽了我剛才與龍判官的對話,你應該對武道有更深的理解。仇恨最能蒙蔽心靈,如果你懷著一顆複仇的心,縱有所成,亦不免偏激過甚,難成大器。要想擊敗我,你必須要先學會放棄報仇之念。”
許驚弦緩緩點頭:“從現在起,你隻是我的敵人,不再是我的仇人。”話一出口,心裏頓覺輕鬆。放下了糾纏已久的仇恨,他終於得到了內心的平靜與安寧。
“我隻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明將軍眼中光芒閃動,“去年在穹隆山,我曾與碎空刀葉風訂下七年之約,屆時我亦將屆花甲之齡,那也是我給自己訂下的一個期限。如今葉風失蹤,生死不明,希望你能替他完成這個約定。在這六年之中,你隨時可挑戰我。”
許驚弦略一沉思,朗然道∶“你放心,在這六年之中,我會像林叔叔一樣把你當作一個超越的目標,一個人生途中必須跨越的障礙,並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如果六年後我的武功難有進展,而你已年老力衰,那我就會尋找一個新的合適的目標,繼續我的努力。我並不想能成為天下第一,我隻希望能夠成為最好的自己!”
明將軍大笑道:“好好好!暗器王是我平生最好的對手,可惜他英年早逝,一身絕學並無傳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亦算是繼承了他的衣缽,這一刻,我從你身上瞧出些他的影子來了。唉,想當年林兄與我之戰亦是遲了六年,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啊。”
飛泉崖以北二十裏,已脫出叛軍勢力範圍,縱有追兵,亦隻能是小股的偵查部隊,無須擔心。兩人各懷心事,默然前行。兩個時辰後,尋到一個山穀中歇息。明將軍從懷中摸出一枚煙花,擦起火折子點燃,放於空中。
煙花呈一令箭的形狀,在空中經久不散。那是明將軍與憑天行等人約好的信號,若是附近有朝廷的軍隊看到,便會前來接應。
過不多時,前方煙塵四起,一隊騎兵往他們的方向奔來,人數約有百名,看裝束正是朝廷中原鐵騎。
許驚弦正出去迎接,明將軍卻一把拉住他:“且慢,情形有些不對。”
許驚弦順著明將軍的目光望去,隻見那百人騎兵隊皆是重甲在身,手持長兵,如臨大敵。這裏駐紮的並非隨明將軍入蜀的大軍,而是朝廷派來守禦三峽一線的部隊。此地乃是敵我勢力交錯之處,枕戈以待原也無可厚非,但那些騎士顯然是望見了煙花趕來,卻並不大聲呼喊尋找,而是悄無聲息地四散開來,展開細致的搜索,而座下的戰馬也全是蹄裹軟布,口中銜枚,顯得十分蹊踐。
明將軍低聲道:“我們不忙出去,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來的一定是此處朝廷大軍的嫡係部隊,但為何行動如此鬼祟?”
明將軍冷哼一聲:“你雖智慧過人,但對於朝堂之中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還是了解得太少了。此次出兵雖是為國而戰,但不知多少政敵巴不得我死於戰火之中,就算打一兩次小敗仗亦會被他們小題大做一番。”
許驚弦悚然一驚,對於那些遠離戰場的高官望族來說,根本不會顧忌外夷入侵的後果,隻會在乎自己的權益。如果能在這樣的場合下殺掉明將軍,事後將罪責推在叛軍頭上,誰又能知道真相?
那群騎士又近數十步,隻見他們行動間不發一言,皆以手語相示,卻是分布有序,隊形絲毫不亂,顯然訓練有素,乃是朝中精兵。
明將軍輕輕一歎∶“現在可以肯定我的判斷了。這些人的耳朵全被棉花等物封堵住,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許驚弦恍然大悟:“將軍威名在外,深得軍士尊重,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給你表明身份的機會。他們得到的命令必是一旦發現放出煙花信號的人,立即格殺勿論。你能猜出幕後的主使是何人嗎?”
明將軍以指按唇∶“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就會明白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猜”
許驚弦一怔,能調動這些精兵去做如此不合情理之事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幾人?一旦伏擊不成或是走漏風聲,將軍府豈會善罷甘休?遍觀朝中,又有幾人敢承擔這樣的後果?自從魏公子一死、泰親王謀反不成遠遁南疆後,包括太子在內,朝中眾臣再無人敢公開與明將軍作對。最忌憚明將軍的人,是當今皇上!
明將軍沉聲道∶“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全,我雖負傷,卻也有幾十個方法讓這些人明白我的身份與殺了我的後果。若還鎮不住他們,豈不是白當了數十年的大將軍?你不必參與此事,一旦沾上,一輩子也難以擺脫。”
許驚弦知明將軍言之有理,看他態度隨意,自有保身之道,心情亦輕鬆起來,低聲道:“將軍保重,我可不希望六年後找不到你這個對手。”
“嘿嘿,你還是小心簡歌吧。”
許驚弦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明將軍行了最後一個軍禮,轉身走開。從此以後,他隻是江湖少年許驚弦,不再是親衛營戰士吳言。
明將軍緩緩望著許驚弦走入山穀深處、被樹陰遮擋不見的身影,喃喃—歎。他在京中已呆得太久,久得幾乎忘記了江湖的滋味,試想如果自己再年輕二十歲,或許就會借此機會脫離朝廷,遠走天涯海角去尋找青霜令的秘密。
那,才是他畢生的追求!
許驚弦隱隱聽得身後動靜傳來,回頭望去。隻見明將軍已現出身形,那百人騎兵業已發現了他,形成一個扇麵合圍而來。麵對即將到來的鐵騎衝鋒,明將軍卻全無閃避之意,端然佇立於山穀口,渾若一夫當關。或許他事先未料到朝廷會用這樣的方式迎接奇襲熒惑凱旋的功臣,但他也決不會在自家地盤上失了大將軍的尊嚴。
一記嘯聲仿佛從天外傳來,並不尖銳的聲線透過耳朵直抵心頭,那是明將軍麵對一百鐵騎發出的震懾之音。如果按以往許驚弦的性格,他一定會在確定明將軍脫險後方才離開,但現在他已無意繼續觀察。對明將軍的手段知道得越多,越會給自己造成一種無形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