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毒搜魂(3 / 3)

田老漢打開了話匣子:“有幾家人坐不住了,隻怕上了那中年人的當,便去敘永城報官,誰知縣太爺卻不受理此事,還打了報官者幾記殺威棒,多半已被那中年人買通了。暗地一打聽,才知道鄰近幾個小村小鎮上都有人被那中年人帶走,但偌大個敘永城中卻偏偏無人理事。”

許驚弦點點頭,看來那個中年人為掩人耳目隻去小地方招募,如此鬼鬼祟祟,必有陰謀。既然是從媚雲教來的人,莫非也與剌明計劃有關?

田老漢繼續道:“無可奈何之下,大家都以為受騙上當,隻好暗中祈禱家人平安歸來。可不料上個月忽起傳聞,據說那些工匠都集中在南方幾百裏外一個名叫木邦城的地方,在那附近的一座大山穀中修建一座秘密的城堡,如此看來倒不似什麼騙局。可是奇怪的是,附近百裏的小村中從未聽說有人歸來,這消息又是從何傳來?”

許驚弦越聽越奇,猜不透其中玄機,隻好暫且放下此事:“那蔡家莊隨後可有什麼人來麼?”

“蔡員外一家走後,那蔡家莊就成了一座廢園。村裏有個呂大膽,平日遊手好閑,偷偷摸摸,就想去蔡家莊裏尋些未帶走的寶貝,誰知當晚去了一趟,第二日便瘋了,滿嘴胡話,說什麼裏麵都是毒蟲,還有僵屍出沒。何況確實有人見到蔡家莊裏半夜冒起鬼火,還聞到些腥臭之氣,狗凡稍一接近亦狂吠不止,詭異莫名。如今呂大膽這一瘋,鎮裏人心惶惶,都說是鬧鬼,再也無人敢去。”

許驚弦料想再也問不出什麼,便掏出二兩銀子遞給田老漢:“多謝老伯,這些銀兩還請收下。”

田老漢卻推辭不收:“老漢看小哥有些麵熟,覺得投緣,所以才如實相告,何況我別無所好,就喜歡給人說書講故事。又何須破費?”

許驚弦笑道:“這銀子可不是給您的茶水錢。實不相瞞,幾年前我曾聽老伯說書,還不小心打壞了您家茶杯,權作賠償吧。”他微微一笑,不由分說將銀子塞入田老漢懷裏,轉身離開。

許驚弦回到蔡家莊,葉鶯已然恢複元氣,正與扶搖玩鬧,見他歸來,嘻嘻一笑:“吳少俠尋親探友歸來,可有收獲?”

許驚弦也不隱瞞,將田老漢所說盡數轉告。末了又問:“你既與丁先生去過媚雲教,可知他們在修建什麼城堡?”

葉鶯思索道:“這個倒不曾聽說。但我知道木邦城位於南疆謾勒山中,那裏到處都是山瘴沼澤,密林毒蟲,人跡難至。再往南去,就是烏槎國了。”

許驚弦一震:“難道那個中年人並非媚雲教徒,而是來自烏槎國,或許他的主人並非什麼被彈劾的大官,而是泰親王!”

“有這個可能。為了對抗朝廷大軍,修建城堡防患於未然亦在情理之中。”

許驚弦沉吟道:“擒天堡、媚雲教、烏槎國、泰親王都已暗中聯合起來了麼?刺明計劃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鶯聳聳肩:“你問我也沒用,本姑娘隻負責去焰天涯傳信。”

許驚弦盯著葉鶯,口唇嚅動,終於強忍住沒有問她去焰天涯的真正目的。他心裏明白,一旦葉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兩人隻怕立刻就會反目。相比之下,他寧可不知道這個秘密,也不願意失去她短暫的“友誼”。

葉鶯亦有同感,巧妙地轉開話題:“本姑娘快被熏死了,快來幫我一把。”

許驚弦順著葉鶯目光望去,但見大廳前那五具屍體大半已化為膿水,散發出一股惡臭。他歎了口氣:“我去找個鏟子來,把他們埋了吧。”

葉鶯道:“那多麻煩,放一把火最幹淨。”她對著廳中那幾株植物指指點點:“這是斷腸草,這是蝕心花,那一個多半是懨寒藤,還有兩個是淒霜木與腐屍棘,皆是極其罕見的巨毒之物,都一把火燒了吧,免得留著害人。”

許驚弦奇道:“想不到這些毒物你都認得。”

“師父博學多才,早教過我們如何辨認。”

“你一個小女孩與這些毒物打交道,難道就不怕麼?”

“嘿嘿,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隻怕兩樣東西?”

“那是什麼?”

“第一是老鼠!”

“怪不得你那麼喜歡貓,原來為此。”許驚弦大笑,學著她的口氣道:“放心吧,本少俠怕天怕地,但至少不會怕老鼠。”

葉鶯卻沒有笑,眼望空茫處愣了一會,方才緩緩道:“如果把你關在一個黑黢黢的山洞中,裏麵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到老鼠的走動與吱吱的叫聲,看你怕不怕……”

許驚弦看著葉鶯的神情,再回想她那夜在客棧中說的夢話,分明曾親身經曆過這一幕。他想象著一個小女孩孤獨地呆在黑暗中,無助地任由巨大的恐懼淹沒自己,不由悚然:“除了老鼠,你還害怕什麼?”

葉鶯歎了口氣:“其實我怕人類。”

“啊?為什麼?”

“師父說過,天下最毒的東西,是人心。”

“哈哈,我倒是聽說過最毒婦人心。難道你在說自己?”

“是啊,我本就是個狠毒得甚至讓自己都討厭的女子。”葉鶯的口氣中有一分自暴自棄,也有一分無奈,“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狠毒嗎?那是因為我害怕每一個與我接觸的人,我根本看不透他們複雜的內心,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樣的陰謀詭計對付我。所以,我寧可隻和動物打交道,而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

許驚弦柔聲道:“你把人心想得太過險惡了。或許人與人之間存在著許多爾虞我詐與陰謀詭計,但無論怎樣,這世上都還有更多的善良……”

葉鶯冷冷打斷許驚弦:“也許你說得對。但你根本無法體會我生活的世界,一次錯誤的判斷就足以丟掉性命,那些未知的善良並不值得我去冒險,我寧願在危險還沒有來臨之前解決它。”

“如此說來,豈不是每個人都是你假想中的敵人?這樣生活有何樂趣?”

葉鶯淡淡道:“你知道我最盼望的生活方式是什麼樣嗎?我希望這世上隻剩下我一個人,隻與動物為伴。”

“你不怕寂寞麼?”

“至少那樣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安心,再也不用怕睡夢中被人殺死。”

許驚弦微微一震,心裏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表麵上她是一個心狠手辣、行事決絕的女子,卻有著常人無法觸及的內心世界,童年的不幸道遇沒有擊垮她,反而讓她變成一個孤獨的、不再依賴任何人的堅強戰士,驕傲地與全世界為敵。或許,吸引自已的就是她那在痛苦中浴火重生後的驕傲。

許驚弦轉頭望向葉鶯,說到底她仍隻是一個十五六歲胸無城府的小女孩,但在她的心裏麵卻蘊藏著一股邪惡的力量,迫使她失去了童年的天真與少年的熱忱,再也無法感受到同齡人的快樂。他突然很想幫助她,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希望她重新擁有美麗而開朗的微笑:“無論怎樣你都不要忘記:我們是朋友!”

葉鶯感應到許驚弦話語中的真誠,垂首輕歎道:“自從父親不要我之後,我再也沒有和一個人相處那麼長時間而毫無戒心。”

“那麼,我們去焰天涯之後會怎麼樣?我在丁先生的計劃中到底充當什麼樣的角色?”借此機會,許驚弦終於脫口何出了盤桓心中許久的疑問。

葉鶯怔了一下,肅然道:“答應我兩件事好嗎?”

“你說吧。”

“不要問我的來曆,也不要問‘刺明計劃’的具體內容。也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唉,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

“我說過我從來不會信任任何人……”葉鶯加重語氣,“包括你。”

她的語氣讓許驚弦心頭極不舒服,大聲道:“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分手。”

葉鶯語聲幾不可聞:“就算請你陪我去一趟焰天涯,可好?”

許驚弦突然醒悟:葉鶯之所以不願意告訴他太多的事情,那是因為一旦揭露真相後,他們或許就會成為敵人,再無回旋餘地。盡管這個想法隻是出於他的揣測,但他寧可讓自己保留這一廂情願的念頭。“好,我答應你!”

兩人找來些引火之物堆在蔡家莊的大廳裏,將那五具屍體與五株植物付之一炬,隨即策馬離開清水鎮。他們先去敘永城賣掉兩匹駿馬,再往南行去。

走不多遠,葉鶯低聲道:“有人在跟蹤我們。”

許驚弦亦有所覺:“不知是什麼人?”

“這裏屬於循雲教與擒天堡的勢力交接處,多半是媚雲教的人。”

“我們破去了依娜的毒功也不見她責怪,反而以馬相贈,又何必派人跟蹤?”

“你真是個傻子。擒天堡與媚雲教多年恩怨豈是那麼容易開解?如果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我,一定不會手軟。”

“說得有理。葉姑娘計將安出?”

“權當沒看到了。估計他們隻是想摸清我們的目的,決不敢隨便動手。”

許驚弦暗忖擒天堡必是瞞著媚雲教暗中與焰天涯聯係,這三大勢力雄踞川滇多年,彼此之間的關係本就錯綜複雜,如今烏槎國與泰親王的勢力又摻雜在其中,牽一發而動全身,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難道就任他們跟著我們去焰天涯麼?”

葉鶯沉吟道:“我們假裝遊玩,慢慢拖著他們,找機會甩掉即可。”

許驚弦笑道:“現在手裏有了銀子,又何必假裝?這一帶有山有水,風景獨好,且讓末將做東,帶公主遊曆一番如何。”

“咱們可說好了,隻許遊山玩水,不談國事。”

自此之後,許驚弦與葉鶯便將什麼擒天堡、焰冬涯、媚雲教、剌明計劃等統統拋到九霣雲外,即使偶爾在酒肆聽人閑談中提及川滇等地戰火將臨,人心惶恐,他們也主動避開,絕口不提國事。兩人心有默契,放寬胸懷,沿途隻是遊曆風景,指點山川,遇險峰而攀,逢激流而涉,有時甚至到深山密林中玩起了捉迷藏。少年男女之間的關係總是發展得那麼迅速而微妙,不知不覺中兩人情誼漸篤,一路上打鬧嬉笑全無顧忌,若非葉鶯女扮男裝,儼然便如一對攜手同遊的情侶。

快樂的旅程終有盡頭。離開涪陵十六天後,他們到達了楚雄府。

焰天涯位於楚雄府南十餘裏處的山脈之中。山勢連綿,雲遮霧繞,密林叢生,疊蔭覆翠。江溪穿山而過,冬枯夏漲,到處都是泥石流衝刷過的痕跡,充滿著未知的危險。無數蜂蝶環舞於不知名的樹木花草之間,野獸的足跡隨處可見。這裏與江南迥然不同,別具異國風光。

許驚弦與葉鶯來到山腳下,已被幾人攔住去路,每個人皆是一身黑色勁裝,身攜利刃,為首一人三十餘歲,太陽穴高高鼓起,顯見武功不凡,沉聲發問道:“來人止步,到焰天涯有何貴幹?”

許驚弦拱手道:“在下吳言,這位是葉鶯葉姑娘。我因受人所托,特意來焰天涯給封冰封女俠傳一句話。”

黑衣人目光停在葉鶯身上,冷笑道:“擒天堡的龍堡主說話也需要遮遮掩掩麼?難道這是丁先生的風格?”

許驚弦本擔心葉鶯按捺不住發作,側目瞅她卻是不動聲色,想必暗中已得到丁先生的囑托,當下正色道:“兄台誤會了,在下此次來貴地與擒天堡無關,而是奉楚天涯楚大哥所托。”

“楚天涯!”黑衣人聽到這個名字,麵色微變。封冰與楚天涯師出同門,關係微妙,這乃是江湖上人人皆知之事。他略一思忖後便揮手撤去守衛,任由許葉二人自行上山。

許驚弦心頭暗凜,大度放行決不僅僅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而是有絕對的實力杜絕意外的發生。一名普通的頭目便有如此氣度,更有擅作主張的自由,於此已可看出焰天涯與眾不同之處。

當下兩人解鞍下馬,將坐騎留在山腳下,沿著山道並肩而行。雖然山勢低緩,未見險峻雄奇,但兩人都有一種被人暗中監視的感覺。在那林茂葉盛、潺潺溪流之間無疑早已藏有無數雙眼睛,隻要發覺他們稍有異動,便會引來四麵八方的攻擊。

川滇三大勢力中,如果僅憑實力而論,擒天堡最強,媚雲教次之,焰天涯隻是恭陪末座。不過因為敬重太平公子魏南焰,再加上封冰不畏強權、堅決對抗將軍府的緣故,焰天涯在江湖上的聲譽卻遠勝擒天堡與媚雲教,封冰亦名列四大白道高手“夏蟲語冰”之中,與裂空幫幫主夏天雷、華山掌門無語大師、白道第一殺手蟲大師齊名。但依此刻所見,焰天涯治軍森嚴,法度謹然,其中藏龍臥虎,能人輩出,恐怕真正的實力遠遠被低估。

沿著蜿蜓曲折的山道走了半個時辰,麵前出現了一座山寨,山寨占據了整個頂峰,皆以粗若兒臂、高達丈二的鐵柵欄圍起,瞧不清寨內的情形。在各處戰略要點上設立著箭塔、瞭望塔、指揮樓等,按地形或藏於大石之後,或依於山壁之中,或掩於幾株千年老樹的盤根錯節的枝丫間。許驚弦曾在京師清秋院“亂雲公子”郭暮寒的書房“磨性齋”裏看了不少兵書,當時隻是死記硬背,但此刻與眼前的建築一一對照,頗有心得。按此情形來看,縱有大軍攻來,焰天涯亦足可抵擋多日。

山道盡頭是一方巨大的岩石,長寬各有五六丈,狀如一隻鐵拳,拳上食、中兩指曲鑿而起,兩指中間即是山寨的大門。上書三個大字“焰天涯”,巧奪天工,攝人心魄,令人歎為觀止。這些設計不問可知皆是出於焰天涯軍師君東臨之手,此人本是魏公子手下第一謀臣,素有“公子盾”之稱,果然名不虛傳。

許驚弦對寨門的守衛說明來意,等候對方前去通報。而葉鶯或是被焰天涯的氣勢所奪,麵色鄭重,幾乎不說一句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多時,便有幾個人迎將出來,為首一位女子正是焰天涯之主封冰。她年約二十七八,身材修長,黑發垂肩,目光清澈如水,眉宇濃鬱如墨,雖不施粉黛不佩飾物,卻明麗脫俗。乍見之下,印象最深的不是她令人驚詫的美麗,而是那內斂而隱露鋒芒的勃然英氣,仿佛無情的歲月都將在她麵前失效,縱然韶華已逝,亦無法掩住那一份凜冽的光華。緊隨在封冰身後的是一位四十餘歲的文士,中等身材,青衫長袍,額間幾條淡淡的駛紋延伸至眼角下,就像是學堂上一位儒雅博學的先生,但他眉眼中透著一絲冷峻的肅殺之意,不怒自威,令人難以親近。君東臨人如其名,盡管相貌普通,隱約卻有一股霸氣。

許驚弦心知封冰與君東臨親自出迎,當然不是為了擒天堡,而是看在楚天涯的麵子上。比起那些講究排場的浮華之人,他倒是喜歡他們如此不加掩飾,雖隻是初次謀麵,卻有了幾分好感。

雙方見禮完畢,封冰徑直發問:“吳少俠果真帶來楚天涯的口訊?”

許驚弦聽江湖傳聞說封冰與楚天涯本是一對情侶,此刻見她急於相詢,暗中替楚天涯高興:“不錯。在下上個月在峨眉金頂偶遇楚大哥,他知我欲回滇北老家,便托我給封女俠帶句話。”

“峨眉金頂?”封冰麵色微變,低低一歎。

許驚弦暗叫糟糕,封冰與魏公子雖有殺父之仇,但亦有些夾纏不清的關係,而魏公子正是在峨眉金頂上被封冰與楚天涯聯手所殺,引得她想起魏公子,對楚天涯可大大不利。

許驚弦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突然驚覺自己為何那麼關心封冰與楚天涯之間的情事?難道是因為……他不禁偷偷瞅了身邊的葉鶯一眼,葉鶯哪知他心中轉的什麼念頭,朝他頑皮地吐吐舌頭。到了今年的四月初七,許驚弦就將年滿十六周歲,正值血氣方剛知慕少艾之年紀,這些日子與葉鶯朝夕相處,難免紅豆暗種、情愫悄生,自己卻是渾然不覺。直到此刻方才有些明白過來,連忙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暗暗責罵:大仇未報,豈可兒女情長!

君東臨笑道:“先請吳少俠與葉姑娘入廳用茶,慢慢再敘。”

進入山寨之中,方知峰頂是一片平整的開闊地帶,占地數十畝,其上竟還有一麵小湖泊。數十幢房屋零落分布於湖畔,首尾相環,錯落有致,隱成陣形。大約有四五百人正在湖邊一塊空地上操練,分為幾個方隊,或練刀劍拳腳,或練矛槍弓箭,人人皆是身手不凡,陣容齊整劃一,人數雖然不多,卻顯示了極強的戰鬥力。在湖對岸還可看到有些婦女兒童在田間播種,紡紗織布,儼然是個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

君東臨微微一笑:“我見吳少俠玉樹臨風,葉姑娘容貌娟秀,還道是從天宮下凡的金童玉女,想不到竟與那些初來焰天涯的普通人一般,亦會被勝景所惑。”

葉鶯心生羨慕:“焰天涯本就是個美麗的名字,想不到這裏的景色竟比名字還要更勝一籌。”

封冰淡淡道:“隻要葉姑娘有意,焰天涯隨時歡迎。”葉鶯大喜道:“封姐姐是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也是我一向敬重的人物,以後若有空暇,一定要來焰天涯住上一段時間。”

封冰與君東臨聞言皆是一怔,愕然交換個眼色。封冰剛才的話一半是出於禮貌,另一半卻隱有招賢之意,原隻是隨口試探一下,卻不料葉鶯竟如此回答,畢竟她目前身份是擒天堡派出的使者,豈能信口開河?許驚弦聽得好笑,暗想葉鶯果然是如她自己所言,不知應該如何與人打交道。但她這種天真爛漫、行事全憑本心的性格不也正是自己所欣賞的嗎?忽又覺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馬,急忙止住。

君東臨沿途介紹焰天涯的各處風景,他博古通今,胸懷韜略,隨手指點,皆成文章,許驚弦心不在焉,隻是偶爾插言說些客套話,葉鶯卻是問東問西,大感新奇。封冰與君東臨瞧出她心懷赤誠,原有的一分敵意也漸漸淡了。

山中的那座湖泊名為品茶,據君東臨說每年茶花盛開之時,花香遠飄數裏,經久不散,聞者如啜名茶,故得此名。一片方圓百尺形如腳印的土地凹入品茶湖的湖岸之中,幾達湖心,那裏修建了一座兩層的小樓。樓前的一塊牌匾上用朱砂寫著兩個大字:傲骨。“傲骨堂”這裏是整個頂峰的中心,亦是焰天涯的議事之所。四人踏入傲骨堂,分賓主坐下,寒暄幾句後漸入正題。

封冰率先發問:“不知楚公子讓吳少俠帶什麼話?”

許驚弦見她似乎並未表現出對楚天涯的特別之處,心中竟稍有些遺憾。清清喉嚨道:“楚大哥讓我帶的話隻有八個字:天湖已逝,恩怨盡斷。”

封冰輕輕一震:“秦天湖死了!”

許驚弦聽她不但連師父也不叫一聲,還直稱名諱,皺了皺眉,回憶道:“我遇見楚大哥時恰好是元宵節,聽他說才得知天湖老人病逝的消息,所以一大早就在峨眉金頂埋劍謝師,算起來天湖老人病逝的日子應該是…”

封冰揮了揮手:“不用說了。”態度雖隨意,卻令人不便違逆。

許驚弦隻好住口,心頭猜測不定。卻不知封冰乃是普日北城王之女,雖然在江湖上流落多年,但那份高貴的皇室血脈依然深深滲入身體之中。而天湖老人秦天湖當年隻是禁衛軍的統領,對於她來說亦隻是一名下屬。

封冰又問道:“楚公子一切可好?”

這個問題可非三言兩語所能回答。許驚弦回想楚天涯在峨眉金頂舍身崖上送燈祭靈,又與自己痛飲一番,最後在魏公子墳前黯然神傷……實在無法判斷他到底好是不好,一時竟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他每年都去魏公子……”提到這個名字,封冰似乎猝不及防地被塵封多年的往事擊中,驀然一哽,方才繼續道,“他每年都去魏公子墓前拜祭麼?”

許驚弦點點頭:“不僅如此,他每年還要點起十七盞送魂燈,為了他曾親手殺死的十七個人。”

封冰喃喃道:“恩怨盡斷,談何容易?又怎會那麼簡單?”

許驚弦忽有些替楚天涯抱不平,朗聲道:“也許封女俠對楚大哥的做法不以為然。但我看得出來,至少他用自己的方式求得了內心的平靜,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君東臨驀然抬起頭,饒有興味地看了許驚弦一眼。

“也許,我也應該去看看他……”說完了這一句後,封冰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