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公爺的無奈之處(1 / 3)

“啊呀——”

正逗弄著一頭蒙古細犬的雷溱,捂著被細犬忽然咬了一口的手腕子,氣狠狠的踢了細犬一腳,癟著小嘴,似哭非哭,強忍著淚珠兒。

被她踢了一腳的蒙古細犬,閃跳一步,呲起了牙,但是沒敢再放肆——正在一旁與瑪麗雅公主閑聊說話的雷瑾,仿若實質的目光掃了過來,隱有森冷之意。

向雷溱招招手,雷瑾板著臉說道:“快過來,讓阿爹看看!”

雷溱眨眨眼,癟著小嘴兒,磨蹭著走了過去。一旁早有侍奉的隨扈,牽走了肇事的那條蒙古細犬,又有另外的侍從趕緊悄悄地召請府中的各科醫師。又有隨侍的隨從,趕忙從醫囊中拿出了常備的各『色』『藥』物、細紗布、棉花、烈酒、清創『藥』粉、羊腸線、麻線和刀、針、剪、鑷子、盤等特製的銀質外科器具;還有隨從已經吩咐人去燒熱水。所謂起居八座,一呼百諾,在公府之中,侍從在雷瑾身邊的都是訓練有素的聰明伶俐人,察言觀『色』隨機應變的本事每人都不止三五招伴身,因此都是不用主上吩咐,侍從隨扈們已經有條不紊的做起事來,各司其職,都有章程。

瞧了瞧雷溱被咬的手腕子,雷瑾順手一拍,內勁一震,卻是把血給『逼』出來一些,順便封了手臂上的『穴』脈,說道:“乖啊,咬得不算深,也沒傷到筋骨,沒大礙,這就清洗了傷口,等會再讓醫師上點『藥』。”

這會兒工夫,就有學過戰傷救治的侍從上來,傷口十字切開,烈酒衝洗,傷口清創,然後溫鹽水衝洗兩遍。又取來溫熱『藥』湯,再衝洗一遍,這時公府的外科瘍醫也到場了,看了看清洗過的傷口,上了傷『藥』,細細縫合,細布包紮,這就齊活了。

雷瑾看了看雷溱這側室庶出的女兒,心裏倒是有些歡喜。被蒙古細犬咬了,能強忍著不哭,還敢踢上一腳,她這是頗有幾分硬氣,這條蒙古細犬可是與她一般兒高呢;尤其是後麵的衝洗清創,雖說封閉了『穴』脈,但還是會感覺到痛的,隻是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倒是噙著眼淚就是不哭喊,說不定很有培養前途——到了雷瑾這種程度,早就過了注重根骨天賦的層次,他更看重人的心『性』、意誌、毅力方麵。

“以後記著,人與動物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太近了和太遠了都不行。以後好好的跟小狗玩耍,可別再玩鬧過頭,過頭就會象剛才一樣。被它咬了,那多劃不來啊。”雷瑾告誡著自己的女兒,又仿佛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指的對著瑪麗雅感歎一聲:“主宰者與被支配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雷溱似懂非懂,隻懂得雞啄米一般點頭答應著,她這時並不太明白阿爹說的話,但是她也從這次血的教訓中知道了,逗那些狗狗兒玩耍,真別逗過頭了。但是,什麼是過頭,什麼是不過頭呢?

雷瑾周圍的侍從,這會都不敢湊趣了,公府的庶出小姐被家裏的狗兒咬了,事情雖然不大,但也顯得他們失職不是?而且,公爺話裏說的雖然是人怎麼與狗相處,但誰知道公爺這話裏藏著什麼微言大義呢?

瑪麗雅公主倒是似笑非笑的旁觀雷瑾教訓女兒,一種宏大的道德,往往會教唆人以不道德,雷瑾教訓子女倒是有趣,不太講什麼大道理,有一就說一,還算挺實在的。

現在的平虜公,坐鎮西北陪都河中府,近年似乎較為專注於治下的內政治理,倒是很有些好整以暇,舉重若輕的氣度。

然而,在瑪麗雅這位妖宗傳人看來,其中原因大約是與西北當下內政的蕪雜繁難有關,如果處置不當,看似強大無比的西北幕府也有可能分崩離析。西北治下的版圖實在太大,可以說擴張過快,兼並太速,而紮根立足的年頭又實在太短,根基太淺,人心雖親附卻也容易動搖,沒有兩三代人的‘文火慢燉’,是很難真正融化為一鍋難分你我的肉菜老湯;至於治下百族混雜,番胡多有的情勢,更是西北內部的致命傷,雷瑾如果駕馭不了這種危險複雜的局麵,就可能重蹈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覆轍,就如同數百年前的蒙元大帝國一樣。

雷瑾顯然也還清醒,看到了危險,因此軍務多已托付給宿將元勳率軍征伐,他自己坐鎮中樞遙領軍事而已,而傾全力於治理內政,這也是一個合格的當權柄政者,一個胸懷天下的割據諸侯,對軍政形勢作出正確判斷之後,應該有的抉擇。

曆來爭霸逐鹿,覬覦天下的軍閥,可能最頭疼的還是客籍集團與土著勢力的利益如何達成一個平衡,主客之勢向來都是很難處理妥當的難題。通常,割據一方的諸侯,因利乘便,趁勢而起,多是以客籍入主方麵,其身邊的客籍將領、客籍謀士少說也在幕僚部屬中占到半壁江山,然而要想穩固其割據統治,進而爭霸天下,卻又非得依賴土著勢力不可,總之兩邊的勢力你都得仰仗。這種兩難境地,真是進亦憂退亦憂,是人都得頭疼。而這個難題,身為主上者還非得處置妥當不可,否則終究是隱患,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內訌爆發出來。教化也好,鐵腕也好,懷柔也好,關鍵是你怎麼切合實際的去做,並且做好。現在看起來,雷瑾更傾向於‘大家一起變成客籍’的做法,遷徙移民加上變相的僉征、招募、抽丁、遠戍、戰爭、家屬隨軍安置、新拓疆土授田,幾乎徹底把本地土著勢力連根拔起,打散之後,重新遷徙編戶,不管你原本是客籍還是土著,在西域一帶都得變成客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按照雷瑾私下裏的說法,這就是新皮來把舊韋換,『毛』附其上順且從。

這正是瑪麗雅感興趣的地方,作為女皇阿羅斯的實地貴族,她的大公爵領地也有類似的頭疼問題,雖然具體情況差別也很大,借鑒一下思路還是可以的,她平時也很願意與雷瑾探討一下治民理政之道。

不過,女皇阿羅斯與西北幕府之間的聯姻大婚之期,已經越來越近,雷瑾雖說素來不拘禮法,倒也不好在此盤桓過久,何況他確實有點事多,那些相對比較虛妄的治理之道,探討之期卻是要推延一二了,再者婚期之後,真正成為一家人了,床上床下也多的是時間探討,倒不急在這時。

抱起小雷溱,雷瑾心裏說:“雲雁要是知道小溱被狗兒咬了一口,還不定怎麼埋怨啦。”

雷溱並不是平虜公府側室雲雁所生,雲雁自己也生有一兒一女,但她就是跟雷溱很親,視若己出,完全沒道理可講。雷溱的娘親乃是昔日京師的紅牌子清倌人,當年雷瑾從京師西返關隴時的追隨者之一,亦是內記室的女官,當然西北所有官紳士庶也都知道內記室是平虜公府這邊的常設機要事務衙署,並非西北幕府的正式公署,她們僅僅是平虜公的私人罷了。

從瑪麗雅女大公這裏辭了出來,雷瑾吩咐侍從把那條咬了雷溱的蒙古細犬發落到軍府斥候局去服役。再怎麼說,這條蒙古細犬也是平虜公府‘犬獒所’馴養調教過的良犬,現在它咬了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得把它弄走了,任何隱患都是不能留在公府中的。但是作為一條精挑細選的良犬,真就這麼殺了吃肉,那也是暴殄天物,於心不忍。真要饞狗肉,公府‘犬獒所’的場苑有的是養得肥壯味美的土狗‘菜犬’,何必吃它?真正還是送去斥候局另作他用,讓它到軍隊去派上用場是最好了。

雷洹這時已經在行轅中等了好一會。

他是綠痕夫人所生,雖然也是庶出,但綠痕執掌內記室,隱形的權力還是很大的,再者綠痕還有朝廷特旨賜封的誥命,身份地位與雷瑾其他姬妾自是不同,雷洹將來雖然不可能承襲平虜公爵秩,但也少不了他的大富貴。西北治下,幅員如此遼闊,以雷瑾業已透『露』出來的風聲,雷洹將來隻要表現不太差,落一個食邑分封聽政治事的基業,也不算太難。

嫡世子雷浩正在準備遠行遊曆的事情,眼下雷瑾已經較少傳召世子跟在身邊列席聽政,同時又有其他幾名適齡的嫡庶子嗣,新近得到了空暇之時列席聽政的資格,並納入到了雷瑾的侍從隊伍中。至於雷洹,他獲得暇時列席聽政資格,與世子雷浩不過是前後腳時間,他基本上隻要有空閑,現在還是盡量爭取跟隨在雷瑾身邊列席聽政,認真揣摩為政之道,有時候雷瑾也會跟他隨便聊一聊多年以來治理西北的心得體會以及一些感想,這就要視情況而定了。

由於雷瑾在西北沿續了雷氏家族古老傳統,對子嗣的教導培養比較重視。在雷瑾還是平虜侯的時候,侯府中就有了完整的相關規例和章程,如果雷瑾沒有特別的吩咐,規例章程運轉的每一步都有專人負責,每一位子嗣從受孕開始就有專人持續關注,一降生就會指定輔導師範和管事扈從以及奴婢,無論嫡庶長幼男女,不會有例外。就雷洹來說,他現在每天修持師範們安排的文武功課以及雜學,份量就很大,他的時間並不算充裕。不過,雷瑾在子女教導的事情上,比較注重結果和實效,子女們隻要能夠通過他時不時的考核,跟得上師範們預定的各項功課進度,那麼其他的事情,就是選擇自由了,雷瑾絕不會勉強,譬如‘列席聽政’之事,雷瑾雖然給了適齡子嗣列席聽政的資格,但他也有言在先,來去自由,一次都不來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