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代耕互助社(1 / 3)

紛紛紅紫已成塵,布穀聲中夏令新

隻剩下一條胳膊的退役‘龍驤銳士’成彥雄舉手額前,搭了一個涼棚,眯著眼睛,望了望山下馬球場上呼嘯來去的兩支馬球隊,還有圍觀叫囂的眾多賭客、看客。

作為西北‘冠軍銳士’中曾經的悍將煞神,軍功爵士成彥雄當然知道,這一場擊鞠馬球賽激戰正酣,勝負未分。

西北雖然是中土最重要的養馬地之一,又在曆年征戰中奪了西域地麵許多養馬牧場,但四方多故,戰事頻仍,馬匹就沒有夠用的時候,而馬球賭彩賽事,除了必須的馬匹以外,還要置備各種馬球裝具、護具,至少還得有平時練習馬球技藝、馬球隊合練會『操』的場所,也都是所費不貲;同時承辦馬球賭賽,若沒有強大的財勢支持,提供不了馬匹、場地、人手、雜使費、場餉、取勝花紅等等,擺平不了方方麵麵的覬覦者,也是不得行的,因此馬球也就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賭彩賽事,沒錢沒勢的話,門檻都沒有一個。

馬球隊,一般也就是西北軍隊中比較普遍流行,其次則是某些衙門官廳,再次則是一些財勢雄厚的官私大商號支持的馬球社,再其次便是集資招股的‘馬球會社’所屬馬球隊,再再其次則是一些權貴富豪子弟自組的馬球隊。西北幕府從五花八門的賭彩賽事中征收了巨額的‘賭博稅’、‘彩票抽分’,又以‘競投撲賣’方式賣出了包括馬球在內各種賭彩賽事的‘專營許可’權和‘賭彩專營許可’權,並收取巨額的‘賭彩質押保證’金,幕府曆來獲利極厚,堪稱暴利,因此雖然有清流士人屢屢攻訐西北的‘賭博營業特別許可執照’、‘賭彩賽事許可執照’,而西北幕府盡管在管製賭博、彩票、賭彩賽事上也有不少順應清流攻訐的改進措施,卻從未有過任何廢止賭博及賭彩賽事的說法,事實上根本是一丁點的廢止的念頭都沒有動過。利之所在,人心所向,西北的賭博行當、賭彩行當,既得利益何其龐大,涉及之各方勢力遍及西北治下,雷瑾既然已經把賭博、賭彩這兩頭吞金吐銀的猛獸給放了出來,再想把這兩頭猛獸扼殺已經是不可能了,就是以雷瑾的聲望和權威,他也沒有辦法扭轉或者阻止,最多也就是多套上幾根韁繩再戴上籠頭嚼子加以管製和限製而已,再則幕府本身就是西北賭博、賭彩的坐莊大莊家和最大得利者,可以說不管誰站在賭博、賭彩的敵對麵都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清流們攻訐賭博、賭彩的種種,不過是癡人說夢爾。

成彥雄看得出來,山下參加馬球賽的兩支隊伍,馬球技藝和夥伴協同都顯生疏,激烈有餘,精彩不足。他猜想這是由民壯‘團練兵’組成的馬球隊,平時騎術練得既少,馬球也打得少,生疏是難免的,而若是僉兵守備軍團的士兵,包括其下轄的‘選鋒營’在內,打馬球都不至於這麼生疏了。

相對於馬球,成彥雄卻覺得‘西北捶丸’、‘蹴鞠’等賭彩賽事更貼近平民百姓,因為相對的各種費用就要低廉許多,場地和人手什麼的也比馬球容易找一些,同樣舉辦賭賽的話也就容易許多。

如果說馬球是類似兩支騎兵互相衝鋒的話,那麼‘西北捶丸’這種賭彩賽事就類似於兩支步兵在攻守惡鬥。

‘西北捶丸’的打法與中土古傳‘捶丸’擊球入『穴』的打法相比,已經大不相同。由古傳‘捶丸’、‘步打球’嬗變而來的‘西北捶丸’,其實更象是不騎馬的擊鞠馬球,因此也有不少人稱為‘棍擊鞠’、‘步打’、‘步打擊鞠’,反正稱呼混『亂』,尚未一致。

‘西北捶丸’,其比賽場地因為是不騎馬的緣故,很自然的要比馬球賽小得多。它雖然也同樣使用類似的馬球球棍,但皮盔、護襠、靴子之類護具肯定也是不能少的。因為馬球也好,‘西北捶丸’也好,在一攻一守的回合中,都是激烈非常,比賽者球棍揮舞,近似於沙場搏鬥,身上要是沒有佩戴護具,要害挨上一下,傷、殘什麼的且不多說了,但絕對會有出人命的狀況。雖然有了護具,也並不能保證絕對的不出人命,但可以有效避免相當程度的傷殘情形大量出現。這年頭,西北治下見慣生死和戰『亂』的人們已經變得勇蠻無畏,並不怎麼在乎見血、受傷,何況瘋狂的賭彩巨利也能挑起人們的狂熱情緒,賭賽見了血甚至能夠讓他們更加熱愛馬球或者‘棍擊鞠’、‘步打’這類賭賽。

成彥雄對這些賭賽這麼清楚,是因為他與一幹袍澤兄弟創立的‘慈善福利會’,下轄也有好幾家以參加賭賽為業的捶丸社、蹴鞠社、擲鞠社,每年不管輸贏,總有不少賭彩賽事要參與,也意味著大量的銀錢款項進出。

‘慈善福利會’當年在初創時受到平虜侯的嘉許和西北幕府的表彰,名頭很是不小,在傷殘士兵及其眷屬中的口碑也非常好,曆年都有許多傷殘退役的軍功爵士入會,直接捐贈田產充入會中作為福利金的雖然不多,但陸陸續續也有不少,另外會中每年的贏餘,也會撥出部分款項買田置地,因此福利會名下擁有不少的田產,曆年來或是與人置換,連田成頃,雇請專人看顧經營;或是將田地出租給附近農莊,其他任事不管,隻管到期收租稅;農莊每年的糧食、桑麻等產出,也是‘慈善福利會’一項主業收入,雖然趕不上賭彩賽事的收入,但也非常重要,什麼時候都不能忽略不管的。

成彥雄現下還管著福利會的事務,因而每年都要下到各地轉一圈,看視一下會中的莊田,畢竟人勤地不懶,田地各項出產雖然都不值些什麼,但隻要不遭大災兵禍,還是可以穩穩當當坐食田租,衣食無憂的。對‘慈善福利會’這樣的會社,細水長流的穩當產業,也許比營商業賈的厚利之業更穩當更適合。

西北幅員遼闊,物候不同,有的地方宜於農桑,有的地方亦農亦牧,有的地方則隻宜於林木或畜牧,就是宜於農桑之地,耕作也往往大相徑庭,作物更是各有不同。譬如河西一線,雖然也有少數農戶種冬小麥,但並未廣植,糧食仍以春播小麥為主;而邊牆之外,比關陝一帶氣候還要苦寒,塞外之地若有耕植,幾乎都會種春播小麥,諸如河西、哈密、吐魯番、亦力、葉爾羌等西域諸行省,除了氣候苦寒之外,水源充足之地也不是很多,很多地區甚至就是戈壁沙漠,大多數地方的農耕作物都以旱作居多,而且相當依賴水利河渠灌溉——事實上西北堪輿署也屢有禁令,類似於水稻這類耕作耗水量大的作物,較為損害風水形勢,西域各省的府縣多是不允許新徙移民農戶栽種的,除非當地素來就有種植,且當地雨水也比較充沛,並能夠得到西北堪輿署所屬地理師的正式具文認可,否則就老老實實耕作旱地吧,其實絕大多數的新徙移民農戶就是想種也種不出來,遷徙落籍地區的水土往往與新徙移民老家祖籍地的水土迥異,如果還是依循祖籍地的耕作舊習下地耕作,一味墨守成規,新徙移民農戶在落籍的第一年肯定要吃老大的虧——總而言之,在西北治下北邊諸行省,不管是幹旱少雨完全依賴灌溉的現實,還是官府之禁令,旱地旱作才是農戶耕作的常情常理。

西域諸省農莊、農戶,最近幾年的旱作夏糧秋糧,多有種大豆、玉蜀黍苞米的,長勢都頗是喜人。去歲小豐收,‘慈善福利會’下屬的幾個農莊光是將所收大豆、苞米賣給西北軍倉也賺了不少,軍倉收大豆、苞米等穀米都是真金白銀優價償付,還無拖無欠。蓋因大豆在軍中是不可或缺的,不管是磨豆腐、孵豆芽、做糕餅,還是直接蒸、炒、炸,榨取豆油,製作醬油、豆子醬、豆豉、腐『乳』、豆瓣醬,或磨粉作為禽畜飼料,用場太多了。沒有大豆,軍人雖不至於食無味,但滋味至少去了一半;而且,軍中糧草若是因故供給不上,較長時間缺食乏肉之時,大豆就是祛病療饑的好東西了,可能也是唯一的菜蔬來源。隻要大豆供給足量,消瘦、水腫、易生病這幾樣,都絕不會找上軍人。大豆在軍糧中的地位,與麥麵穀米等主食同等重要,甚至沒有肉吃都可以,但若大豆也供不上,軍隊要持續戰鬥是不可能的,這也是中土軍人曆代征戰遠戍的經驗之談了。因此不管出征,還是戍守,軍中口糧除了麥麵穀米等主食之外,大豆也是一等一的重要,至少西北平虜軍的軍倉收儲規例、口糧供給規例,都將大豆放在了首要地位,非常之重視。官方和軍隊既然重視收儲大豆,其影響所及,西北許多地方的農莊、農戶很自然也是相當重視大豆的種植,畢竟有銷路,有賺頭,誰也不會跟銀子錢有仇。

成彥雄此次巡視‘慈善福利會’下屬的各地農莊,一路看來,走走停停,也頗有感觸。西北官方在麥豆穀粟等主糧之外,亦鼓勵農莊多種備荒作物,番薯、土豆、玉米苞穀等,凡是多種者皆有獎賞、表彰,而桑麻、棉花、苜蓿超過官方定額,還可折免一定賦役。‘慈善福利會’一向親附西北幕府,緊跟官方政令,勇為表率,其下屬農莊除了主糧之外,自然盡量多種備荒作物,又遍植桑麻、棉花、苜蓿等等,以響應官方號召,當然這裏邊要說‘慈善福利會’的主事者們沒有心計謀算,也是不真確的,誰也不是甘願吃虧的傻蛋,完全無利可圖的話,就算是以慈善福利為結社宗旨的‘慈善福利會’也不可能做出前述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