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代耕互助社(2 / 3)

眺望著兩方高呼酣戰的馬球賭賽,成彥雄倒是饒有興致,剛談下了幾家代耕合約,頗能為福利會名下的農莊省下不少人力,福利會也能在農耕之事上少花些心力和銀鈔,他現下心情不壞,正琢磨著尋『摸』個把新的銀錢進項。

代耕合約是成彥雄代表‘慈善福利會’跟好幾家‘代耕互助社’分別談下來的,‘印契錢’和應納稅課也都不高。

代耕互助社,原本是最近幾年民間自行發起的以勞作取酬的對外營業商社,他們收取主顧所付的酬勞並出人出工替主顧代耕、代種、代收、代儲、代運甚至代售,應該說這就是一門在商言商的生意;但從另外一層來說,也有互助救濟的意思,入社成員由於勞力、資金、應役等原因,其自有田地在耕作、收割、儲運、售賣等方麵存在困難,需要幫助的,凡是社內成員,則代耕等事皆可以五折取酬,家境確有困難的,酬勞甚至可低於三折,近乎於無償幫忙了。

對‘代耕互助社’,西北官方的態度是扶持,對其不但有補貼,還有若幹商稅上的減免惠政,而在審計勾考(審計院)、課稅及稅務稽核(稅課提舉司)等方麵亦予優容——在西北,某些特別行業或者結社,諸如車馬船行、民信局、標行、賞金會館、商總會、行會、會館、牙行、武館、拳社、槍棒社、弓箭社、弓馬社、馬球會社等等,其銀錢來往、客貨出入的底簿和會計簿冊等,依照西北律例,必須清冊呈報,同時必須要接受審計院的審計勾考,就象西北幕府下屬的各個軍政衙署一樣,審計院定期或不定期的審計勾考,那都是強製『性』的,不容拒絕,不容逃避,更不容許篡改、偽造、隱匿、湮毀會計簿冊等書證的情事發生,甚至允許在某些證據不足或缺失之情形下,審計官以心證推定疑罪之有無,這是很厲害的。而‘代耕互助社’就屬於必須接受審計勾考的特別行業這一類——明眼人,如成彥雄者,當然明白,審計院的審計勾考,那就是一種監控和管製的手段。事實上,官方的監控管製手段當然不止於此,象車馬船行、民信局、標行、賞金會館,乃至於興起不久的‘代耕互助社’等等,凡是開設此類特別行業商號,除了向‘農牧工商署’申請‘營業許可’等執照以外,還要向‘稅課提舉司’征收稅務申請‘稅號簿冊’(課稅與稽核的備案),而內務安全署的鋤『奸』營、巡捕營、鐵血營三個衙署在核準後聯署發出的‘特行營業許可執照’,長史府的兵曹、刑法曹與軍府的司務廳、秘諜司、樞密白室等官廳在核準後分別發出的‘核準批文’、‘備案批文’,也是少一樣都沒辦法開門營業的。雖然少數幾個信譽和實力得到了官方具文認可,授予了兩到三年代辦之權的‘牙行’,也可以為人代辦此類特別行業所需的批文、執照,其實就是以‘牙行’的信譽為人背書擔保,牙行出於對自身信譽的維護,也會盡力去查實申辦人的底細,等若官府的額外助力。

官方雖然大力扶持‘代耕互助社’,但也將之列入必須嚴加監控和細加管製的特別行業,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西北幕府原意是以各種農牧工商營業會社、僧道教會教團、互助共濟聯誼會社、賑濟福利會社等等宗旨各異、目的不一的結社,逐漸滲透城閭鄉裏各處,製約平衡大姓巨室、鄉土紳豪的宗族村社勢力,成彥雄與平虜侯府走得很近,在這一點上並不會理解錯誤。由此意圖生發開去,就有了眾多法令律例的不斷頒布和充實,其中現行的西北《結社自治律例》即由《西北會社管製條例》等等法令衍生而來,曆年來迭經修訂,甚至多次更名,不斷增刪,如今已臻於成熟;而《商事要律》、《商務則例》、《農牧工商營業會社律令》、《農牧工商營業會社備案則例》等西北法例也對商業營利『性』的結社,作出了相應的規範。‘代耕互助社’作為新興行業的商社組織,肯定要在官府的監管之下,這是毫無疑問的,但作為特別行業被官方特殊的對待,也有著深刻的考量,畢竟‘代耕互助社’經營的主業,決定了它必然要長期而深入的派員進入鄉村屯社,在官方鞭長莫及,甚至極少涉足的縣以下鄉村領域活動經營,而且它還有著互助救濟的一麵,在這個意義上,又不是簡單的商社可以一言以蔽之的,它所掌握的入會農戶就是它的根基和力量所在。顯然,西北土皇帝雷瑾和西北幕府中的謀士們,都敏銳的注意到了‘代耕互助社’,注意到它作為一個新興利益群體,很有發展成為一方獨特勢力的潛能,以及成為官方工具和官方觸角的可能,並且西北官方迅速以法令律例和多種扶持措施實現了這一可能,那麼官方對‘代耕互助社’的特別監管,也就很自然的了,沒有哪一個當權柄政者可以容忍不在自己監管和掌握當中的力量活蹦『亂』跳,而不管不問的。

西北官方,顯然視‘代耕互助社’為監控和管製地方的有力工具和絕妙手段,大力扶持,用心經營,細加管製,嚴加監控,如此深意遠圖、大略長策,不僅敵人和對手都要細心揣摩,就是成彥雄這等親近者,也是歎為觀止。要知道,西北地方省府縣的賦稅財權大半以上已收歸稅課提舉司,餘下部分的‘省稅’、‘府稅’、‘縣稅’才由地方省府縣衙門的稅課局差人征收,而且地方征收‘省稅’‘府稅’‘縣稅’,還要受到稅課提舉司所屬‘稅目稽核廳’的稽核限製,接受‘征收稅務’的指引,而‘稅務巡檢局’的職掌之一就是監視、稽查、糾劾、偵緝‘稅課局’在地方征稅中的不法情事。再看西北的刑名法司,刑獄之訴盡歸於刑法曹及提刑按察行署、分署,戶婚田土之類的民訟,隻要不涉及刑律法例,則大部分歸於審理院隸下的審理行署、分署。可以說,西北在集權專政的深密周納上,手段和措施都是非常驚人的,集權程度也是空前未有的,除了軍權的掌握之外,在西北的縣及縣以上府、州和行省,賦稅財權和刑名獄政,也大都被收歸西北幕府直轄,地方省府縣衙門多半隻能在民政上折騰,聽命行事而已。但是細細審視‘代耕互助社’,成彥雄盡管少年時讀書不多,但他還是知道,西北幕府集權專政的步伐顯然從未停止,哪怕是在賦稅財權和刑名獄政盡入幕府掌握的情形下,仍然意圖借助‘代耕互助社’,將官方力量直接延伸到鄉村屯社,直『插』到底層,而不是墨守成規,仍象曆朝以來那樣,皇權止步於縣衙,僅僅依靠鄉紳大族勢力、於緊要之處所設‘巡檢司’以及少數於縣治之外市鎮所設的‘縣尉署’,間接的掌握縣以下鄉村屯社。西北幕府在‘代耕互助社’上,是在做前所未有之事業,如此雄心膽氣,豈能不叫旁人讚歎有之,驚訝有之,佩服有之?當然,成彥雄也明白,西北幕府如此抉擇,何嚐不是因為西北賦稅財政現在相對充裕,有那個實力和底氣扶持‘代耕互助社’滲透深入到鄉村底層呢?沒銀子沒錢,你說破大天,話說得再漂亮也做不成什麼事啊,在成彥雄看來,西北幕府自開府以來就極其重視‘稅課提舉司’和‘度支司’,是非常英明而富有遠見的大政遠略。本朝太祖皇帝在賦稅財政上的拙劣舉措,相形之下就實在差得太遠,徹底暴『露』太祖流民出身的局限,狹隘偏執的習氣用在治理國家上,難免就遺禍於子孫後代而不知,反而還以此自矜自傲了——若非太祖的‘祖製成法’難於改革,後世皇帝何至於在大災、寇『亂』中窘困無比,動輒有咎,屢屢受製於錢糧短缺?這原因固然是多方麵的,但太祖遺法之弊,便是根源之一。

喝彩聲轟然響起,馬球賭賽的其中一方在場中巧打入球,幹脆利落,瞬間贏得一片叫好聲,這等鄉野賭賽沒有馬球好手參與,主要靠著賭博坐莊抽頭獲利,因此純粹看熱鬧的看客,入場不須花錢,那麼喝彩叫好當然要賣一把子力氣了

在‘慈善福利會’中威望很高的成彥雄,少年時因為家貧也就讀過《三字經》、《千字文》,真正識字開蒙是在行伍中,他自己有誌於學,也漸漸通曉了書算公牘、軍法『操』典,得閑很是讀過些紀傳編年、兵書戰策,傷殘退役之後又曾求學於鳳翔府東籬書院皇甫先生門下,不敢說文武兼備,也算是見識不凡,‘慈善福利會’有過初創時的慘淡、『迷』惘、惶『惑』和灰心,但現在卻被他以及他的袍澤兄弟們經營得欣欣向榮,沒點心計手段還真做不到。本來極為普通的馬球賭賽,轟然響起的喝彩聲,在這個時候卻觸動了成彥雄的靈機,我們為什麼不搞個大工場,自己生產齊全的馬球裝具、馬球護具,甚至馬球衣飾呢?找人合計合計,沒準能成,同樣‘西北捶丸’、‘蹴鞠’也都可以照此辦理啊。現在各種賭賽所用的裝具、護具,多半都是各個馬球隊自己找甲胄、裁縫等作坊訂做的,五花八門,未必都合用,如果我們先行一步,賺錢的可能很大啊,成彥雄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