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豹倒不知道梁體仁這會兒在心裏翻轉回環的感慨著,他雖然承認梁體仁說的很有道理,但他也自有定見,作為“征收稅務”的稅官,當然不會人雲亦雲。齊民編戶也好,唯才是舉也好,百年樹人也好,雖然都重要,但歸根結底,不都得仰賴財賦稅入麼?西北幕府直接設置“稅課提舉司”,下隸“稅目稽核廳”、“征收稅務”、稅務巡檢局,其實就是明顯傾向於故宋皇朝將天下財賦稅入集權於朝廷的做法,雖然不象有宋一朝那樣設置了“三司使”、“轉運使司”,但實際上做來比故宋皇帝還狠三分,西北幕府控製和汲取財稅的種種手段可是比本朝太祖高皇帝要高明太多了,太祖高皇帝雖然權謀不凡手段厲害,說到底他骨子裏還就是一個鏗吝的流民農夫,難免會在某些地方『露』出窮家小戶的小家子氣格局,太祖高皇帝當初為子孫謀而殫精竭慮製定的不少“祖製”至今遺禍子孫匪淺,諷刺之極,真不知道該怎麼評說了。
“聖人有雲: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歸根到底,還不就是錢糧嗎?”俞文豹亮出自己的看法,“齊民編戶也好,招攬人才也好,沒有錢糧,你們說說,能幹成哪一樣?安邦治國,簡而言之,就是識人用人理財用財的勾當。沒有我們稅官,你倆啥也別幹了。”
戶曹的從七品“僉書”林霖也不能不承認這點,“那是這麼個理。說到這個支應錢糧,我西北在秘諜暗探上似乎靡費太過,很是招人物議啊。本朝有錦衣府,有緝事廠,有鷹揚左衛右衛,有內閣刺史部,有兵部的職方、提塘,有天下兵馬都督府的軍情所,而我西北則有內務安全署鋤『奸』、巡捕諸營,有兵曹職方、提塘,有審計院之審計勾考,有監察院的巡訪使、觀風使,有刑法曹下麵的提刑按察行署,有審理院的巡察司,有稅課提舉司的稅務巡檢局,有銀錢總署,有通政司曲藝巡演局,有軍府秘諜司、斥候局,有軍府直屬樞密白室,有軍府大斷事官,有賞金會館,聽說還有秘諜總部,還有什麼樞密黑室,諸偵緝秘探衙署分權相競,左右得以製衡,難以一家獨大,因而幕府有諜探之用,卻少慘毒之名,唯獨錢糧支應這一節,未免太過……”
由於平虜侯的家學淵源,加上雷瑾本身又是從險惡鬼譎的江湖黑道上經年打滾廝拚,殺出一條黑暗血路的奢遮人物,從他自身踐行的經驗上也深知諜探的十分要緊,他本身精通刺探和間諜的各個方麵,向來也極其重視諜探的編製給養和派遣使用,因此西北的秘諜暗探在平虜侯雷瑾的直接掌控下,在運用上以“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為宗旨,講究“慎密而不出”,行事務以秘密為先,以守密為寶,根本不允許肆無忌憚的公開緝捕人犯,就算公開拿人也隻能借用刑法曹、巡捕營等衙署的名義,這也是西北秘諜的鐵律。如此一來,秘諜暗探仗勢欺人,無端『騷』擾百姓的事情自然也就很少,不大可能出現錦衣府或者鷹揚左衛右衛那樣公然拷掠勒索士民官紳的情弊,就算某位秘諜當眾公開亮明身份,如果沒有相關的公案文牘或者長官手令,官民也都是可以抗命不奉,甚至可以當場扣押,縛送有司勘驗鞫問。不過,正如林霖所言,秘諜偵緝衙署支應錢糧也是相當之大的,亦為不少人所詬病攻訐。
梁體仁聽林霖這麼一說,嘿然一笑,道:“你們是戶曹主簿廳三科,又不是度支司出納廳三科,錢糧支應現也不是你們該管,何苦來哉?要擔心諜探衙署錢糧支應太過,那也該是監察院的言官出聲才對,要不審計院的審計官講講也是本分職司,或者“谘政會議”的大谘政、谘政出聲也行。要我說,沒有諜探驛傳,不要說南邊、西邊的情形怎麼怎麼樣了,就是東邊中原大戰,開封被圍,我們在河中也該是一無所知。你們就知足了吧,至少還能拿白衣軍做個由頭,扯個閑篇!”
白衣軍四圍開封的消息,還是剛剛才在西域河中府這邊傳開。一提到“白衣軍”,無論是俞文豹,還是林霖,或者其他幾位專注於馬吊的牌友,都沉默了。那畢竟是開封,周王封藩,開封若是陷落,帝國的中原形勢就岌岌可危了,麵臨新的變局,西北該向何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