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開工建造的青螭行宮,現已經接近竣工。
與河中直隸府的其它行宮不同,青螭宮幾乎全以青灰『色』的堅硬石料砌成,宮牆也黯灰發青,遠遠望去,宛如螭蛟盤踞,蜿蜒青碧。
青螭宮的營建,不曾沿襲中土傳統的磚、木、石、瓦混合結構,而幾乎完全以石料為主,乃是參酌了幕府中西洋傳教士以及來自“女皇阿羅斯”國匠師的一些建議,也因此『揉』和了更多的異域風格、西洋風情——這固然是因雷瑾府上的妾婢女奴,很有不少是來自番胡異族的美女嬌娃,在營建宮殿時適當考慮這些女眷的感受與喜好,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籠絡手段;但其中更多則是出於安撫民心的考量,以及禦敵於堅城之下的軍事考慮;總而言之,從軍政要略上著眼營建青螭宮才是重中之重的緣由。這巍峨矗立於河中府城西麵三十裏的青螭行宮,雖然尚未完成,但它恰好與河中府城形成犄角之勢,互為援應,在明眼人心中無疑便是一處堅固的屯兵雄城,堪作陪都屏藩之一。
春末時節,青螭宮格外的肅穆莊嚴。
已經完工的高樓聳立雲天,氣勢非凡。
旗幟隨風搖動,丹陛之上的佇立銅鶴噴湧著青『色』雲煙,宛如天闕雲宮。
當雷瑾的車駕鹵簿步出宮門,通過中闕之時,監造青螭宮的職事官吏、民爵公士,一齊跪倒兩側,山呼萬歲。
青螭宮前有馳道與官馬大路相連,官馬大路上走避不及的士庶商民,遙見鹵簿儀仗,亦紛紛趨下路旁田野,跪倒在地,深垂其頭,以示崇敬與畏服,無有敢於仰而視之者——雷瑾之威勢,在西北治下已全然與帝王無異,起居出行上就是有些僭越逾製的地方,士庶人等亦以為理固當然。
黑甲騎軍,隆隆馳過,這是鹵簿儀仗的先頭前驅。
冷酷、威嚴的軍隊,軍紀森嚴,如同鋼鐵鑄就,精密而鋒利!
陽光下,旗幟、戈戟、甲馬、戰車、盾牌,罩著麵甲的騎士隻『露』出冷峻的眼睛,殺氣森森,醞釀著血『色』風暴。
在河中鐵血營當值備警的簡選鄉兵們,也全麵參與了沿途一路的警戒。當許多上直鄉兵滿心裏都是對黑甲驍騎的豔羨,甚至嫉妒之時,披堅執銳奉命當直的簡選鄉兵趙許卻對那些威風凜凜的黑甲驍騎視若未睹——此時此際,他的全心全靈,他的眼裏,就隻有在黑甲驍騎後方徐徐跟進,如火亦如荼的那一撥驃騎勁旅。紅幟、紅袍、紅襖、紅纓、紅綬,護衛親軍的馬隊雖是策騎緩進,其徐如林,但在如雷蹄聲中卻是凜然生威,透出一股子侵掠如火、其疾如風的冷厲氣質,雄壯、威武、強悍、剛猛,騎士個個沉靜如水,『逼』人氣勢卻是撲麵而來。
作為先頭前驅的黑甲騎軍,無論是霹靂薔薇旗下的近衛騎兵獨立軍團,還是黑底麵認軍旗下的六大黑旗軍團,都是聲威卓著的百戰勁旅,他們黑甲黑旗的赫赫威名,也是曆次戰事中用戰場上無數鮮血、無量屍骨堆出來的,是踩著敵人的頭顱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其中的六大黑旗軍團一向以黑為尚,根底更是雷瑾當初倚之起家的本錢——以西北雷氏各支子弟兵為班底編成的“西北雷氏鄉兵”,雖然這麼些年下來,諸黑旗軍團中的雷氏子弟兵升遷的升遷,調離的調離,戰死的戰死,傷退的傷退,各大黑旗軍團中的雷氏族人也已經不多,人事屢有代謝,一代新人換了舊人,但黑旗諸軍團的精銳勁悍,仍然無人可以置疑。不過,如果與雷瑾直轄的護衛親軍相比較,黑甲騎軍在西北士民心目中的地位,那又還是稍遜一籌的。在西北士民心中,直屬於雷瑾麾下的護衛親軍,就是西北最精銳的驃騎,就是西北最強悍的軍團,更是所向披靡的天下強軍,它幾乎完全由各階別的軍功銳士簡選編伍,西北平虜軍中最強悍的“龍驤猛士”至少有一半彙聚在護衛親軍的“金刀牡丹”旗下,“龍驤猛士”以下的各階銳士更是燦若群星,且護衛親軍中的銳士,人人都以獲佩“驃騎金刀”、“血牡丹”紫金勳徽、“六駿大鐵騎”銅章綬帶、“金星”等為無上之榮耀;而護衛親軍的各級將領、軍官/軍佐(伎術官)、軍吏(軍中征辟招募的非軍籍胥吏,可計軍功授吏士爵秩,可申請轉隸軍籍),也是從西北幕府隸下諸軍各部隊之忠勇多謀、身經百戰的將領、軍官、軍佐、軍吏中層層選拔,經過嚴苛的淘汰甄選,可謂千裏挑一,豈是等閑可比?而西北最好的戰馬馱畜、最好的器械甲仗、最好的弓弩銃炮、最好的衣被軍需以及最上等的糧餉給養都優先配發撥付於護衛親軍;這樣的強悍軍團,西北任何一位軍官或者士卒能夠入選其中,就已經是一種無上榮譽,惶論其他了。所以,此時此際,眼中心上“隻有”護衛親軍的人們,也並不止趙許一個,而是有成百上千。
資深的賞金客第五竹,這個時候駐足於小山崗上白樺林邊,他一身行腳商人打扮,胡袍箭衣高踞在一頭雙峰明駝上,後頭還牽著一頭馱滿貨物的駱駝,翹首眺望著兩三裏外從官馬大路上徐徐馳過的車駕鹵簿,他的懷中雖有一具“千裏鏡”,卻也不想在這當口兒拿出來使用,窺伺車駕鹵簿其罪非小,惹人誤會的話,他會有不小的麻煩,還是謹慎小心為妙。《搜索看最快的免費小說》他的消息來源很靈通,已經知道雷瑾即將被朝廷加封晉爵,奉旨頒詔的朝廷欽差,其大隊人馬從京師出發,經過大半年的跋山涉水,現已經快到河中直隸府了。據比較可靠的內幕消息,這一次朝廷給平虜侯本人的加封賜誥,除了“功封一等平虜公爵”,“世襲罔替”,“開府”,“假黃鉞”等一堆兒官銜、名號之外,還有功臣、散階、勳官等一長溜的榮銜,又有“太保”“少師”兼“太子太師”等“公”(三公)“孤”(三孤)“師保”(青宮師保)虛銜加官,本朝也殊為少見。到了這一地步,獨霸西北的雷瑾僅隻差一步就可晉封“某國公”之爵,若再上一步就隻能封“某某郡王”、“某王”等王爵了。當然從目前來看,朝廷尚未窘迫到日暮途窮的份上,根本就不可能以“國公”、“郡王”等厚爵加恩於臣下的,本朝吝封公爵之賞乃是眾所周知的了,哪怕是開國元勳中的異姓國公也隻有身後追贈王爵的哀榮,尚無生封王爵之先例。但這一切都還算不得什麼,更值得有心人注意的,還是關於朝廷頒詔命予雷瑾,加“左都禦史”銜“都督陝西四川雲南貴州烏斯藏朵甘韃靼西域等處地方中外諸軍事宣慰軍民綏靖匪寇總理糧餉帶管鹽茶屯田群牧河漕事,欽命子孫世襲永鎮其土”的坊間消息;還有些消息則傳說朝廷即將收回原賜平虜侯雷瑾佩掛的“平虜將軍”銀印,而破例改賜“平虜大將軍”金印,因為兩朝帝師宣武公掛“撫軍大將軍”金印督師中原,遼東武寧侯掛“遼東大將軍”金印鎮守遼東都有先例,平虜侯為甚就不能掛“平虜大將軍”金印鎮守西北呢?就是掛“征西大將軍”金印也沒什麼不可以吧!類似的消息在西北甚囂塵上,真假莫辨,第五竹內心很是懷疑,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般真真假假的消息其實乃是平虜侯府故意傳揚出來的,為的就是在平虜侯進位公爵之前大造聲勢,形成某種輿情與預期,為將來更進一步坐實雷瑾在西北的割據獨霸態勢打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