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從上到下,無論雷瑾,還是南寧經略府,每天都著急,就是這個將士吃飯問題怎麼辦?一天三遍的催促給養,辦法也不多,也隻得命令諸部隊想辦法就近籌糧,或者回撤就食,後方則想方設法盡快向前方運送糧食。
莫臥兒帝國當地的土邦,事先都盡可能把當地的部落土人和糧食、牲口轉移藏匿,或者毀棄、投毒,進軍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平虜軍隻能向各地的華埠堡寨籌借糧食,勉強支應夥食,有條件就想方設法弄點肉、蛋,最好的東西就數雞蛋、鴨蛋了,五個雞蛋甚至可以讓一個士兵頂上一天,煮熟的雞蛋,邊走邊吃,簡便利索,行軍作戰都齊活了,這也是沒辦法了,你要給他三斤鹹肉,一斤麵醬,指定也能一頓吃光。
所謂‘金湯之固,非粟不守;韓白之勇,非糧不戰’,沒糧食,不要說人餓肚子,就是戰馬、騾子,也拉不出去,跑不動的。
就地籌糧,在漢人華埠比較多的地方還算容易,等到繼續深入敵境,很多地區就沒有漢人堡寨了,就得自己籌糧。
有一個野戰騎兵軍團的千騎指揮,帶了全副武裝的親兵隊,把當地的一群部族長老一個個都叫來,限令各部族多長時間交多少糧食,一個個包幹畫押,聯保同坐,擺出凶狠蠻橫的樣子,他對部下說:對這幫龜孫子就得這樣子,不然他們有的是辦法推三阻四,糊弄你都不帶商量的。
還有一個‘折衝野戰軍團’的虎賁銳士,就是直接讓手下的營兵把當地的貴族拎過來,直接說你給家裏寫個書信,晚飯前送來千石糧食,不然你今晚上就別回去了。
這倒不是違反軍紀,南寧經略使狄黑有言在先,大軍南下,如果後方糧食供給不上,各部隊可以就地打土豪吃大戶,解決糧食供給問題。當然對那些土豪地主也得給他們留下活命口糧,因糧於敵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不是?
有人的地方可以征購攤派糧食,跑光了人的地方就是逐屋搜糧,搜不到餓肚子,搜到糧食就打上個蓋了關防印信的借糧條子,或者拿上幾塊銀圓放那兒,這主要是為了‘公平交易’,不能把部下慣成‘土匪’。
後來,南寧經略府就調遣了兩個野戰軍團,專門設立‘征糧處’,統一征糧,統一調撥,還給了關防印信,到處貼告示。其他各部隊也一律照此辦理,所到之處即設立類似的‘征糧官廳’,派人與隨軍民夫隊一起行動,與當地的貴族、部族長老打交道,一定程度上遏製了『亂』征『亂』派。
就這樣,就地統一征上來的那點糧食也解決不了多大問題,大軍所到之處物價飛漲,有的地方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糧食,籌糧是頭號大事,不能讓將士吃飽,也得弄個半飽,各部隊都有自征自留自用的情形,隻是多和寡罷了,手裏有糧,心中不慌,軍隊沒糧,天塌地陷啊!
許多莫臥兒當地的貴族仆役和官府差役都跑了,但留下來沒跑的都全部予以留用,平虜軍敵境作戰總歸是人生地不熟,而且‘天竺奴’大都老實溫馴,還是很有優勢的,留下來讓他們老實辦事,溫言安撫他們,具體細致的派給差事,隨時檢查督促,甚至現場督辦,為他們作主,解決實際麵臨的種種困難,也算是解決了平虜軍不少的難題。
其實還不僅僅是缺糧,南進莫臥兒,將士水土不服也是大問題,高溫炎熱或陰雨『潮』熱,將士拉肚生瘡,還吃不飽飯,吃不上飯,兵就不好帶了,一些原本耐心細致的軍官銳士也失去了耐心,暴躁易怒,治軍帶兵開始變得簡單粗暴,打罵、軍棍、抽馬鞭子什麼的都多了起來,軍心浮動,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天時不利,麵對如此困境,雷瑾內心是極為焦慮的,但也隻能按捺住『性』子,督促各處加快軍糧前運。
上個月,經略使狄黑在呈稟給雷瑾的手劄中建議,南下莫臥兒諸部隊近期暫不部署較大的攻勢作戰,以利全軍休養及委派官吏、貴族、公士接管地方。各野戰行營、野戰軍團及其他部隊按照南寧經略府命令,進至指定地區駐訓休整。休整期間,輪流派出野戰軍團和遊擊部隊前出突擊、襲擾,壓迫敵軍後退,以利清剿各地殘敵,穩步擴大占領區,同時也為下一步的旱季大進軍做準備。大軍主力則穩紮穩打,緩緩南進,步步為營,等待糧草。
雷瑾也認為,缺糧和疾病乃是軍中大患,有道是‘軍無百疾,是謂百勝’,南下平虜軍在天時不利的情勢下必須休整休養,同時等待後方糧草運上去,軍無糧不得行也。
雷瑾即刻批複,同意南寧經略府暫緩進軍等待糧草的請求,指示南下諸軍徐徐南進,分批駐訓休整,以養戰力;同時指示大災之後往往有大疫,南下諸軍應汲取昔日南征雲南戰事之教訓,注意清掃駐地,疏溝通渠,細擇水源,慎選廚、廁,並派專人滅鼠除蟲,填埋汙穢淤積,隔離傷病集中醫治,增派醫士醫生等嚴防疫病;另外要辦好傷病將士夥食,除傷病員原有常例夥食外,再額外補助極重傷病員每人每日肉半斤,極重以下傷病員每人每日肉六至四兩,此項肉補助宜視傷病之情形,可以禽蛋、魚、雞湯、肉湯、牛羊『奶』、『奶』酪等食料靈活調劑之,諸般食料按市價折合采買,每月集中核銷。
雷瑾從最近送到的諜報上看,南寧經略府在前方嚴防疫病上還是挺用心的,做事也仔細。
大軍擇地休整,各部隊駐紮伊始,立刻選水源,派哨卡,裏裏外外大清掃,熏蚊蟲,挖廁所,將士洗澡洗衣服,抓虱子除臭蟲,十準十不準的命令頒行全軍,尤其不準擅自喝生水,喝水必須燒開之後加食鹽。
大軍暫緩進軍之後,後方糧草也逐漸運送上去,大蒜、黃連等『藥』材以及大量膏丹丸散成『藥』也大量送到,十幾萬大軍,數十萬民夫,弄那麼多的糧食、『藥』材、成『藥』,費了大勁,真不容易啊。
前方秘諜呈送軍府和內記室的軍情諜報,提到運去大軍休整駐地的鹹魚、鹹肉、肉幹、肉腸很多,說是鹹魚下飯,還有鹽吃,一舉兩得,誠是“臭魚爛蝦,送飯(方言,佐餐下飯)冤家”。
糧食給養得到了一定緩解,駐紮休整的行營、軍團、各部曲隊也不能閑著,每天會『操』訓練,『摸』爬滾打,爬山下河,以盡快適應莫臥兒當地的氣候、地形。
莫臥兒旱季氣候比較幹熱,雨季又濕熱無比,要是到了炎夏,坐著不動也能熱死不少人,這時根本就不能大規模的用兵,而平虜軍全是北方漢子,適應南方炎熱氣候是必須要過的一關,體能體力都得摔打鍛煉,打仗沒體力可不行。
衝鋒陷陣,白刃格鬥,都得有把子力氣才行,可現在士兵坐那兒不動,還熱得喘不過氣來,能去衝鋒嗎?所以得借著休整的機會大練兵,訓練將士忍耐適應炎熱的氣候,循序漸進,一步步的加量,現在夥食漸漸好了,南征將士體力也慢慢轉好,會『操』訓練正當其時,不能有絲毫鬆懈。
當然,還有陣法陣形,戰法戰術,騎兵步兵都得練,尤其是那些個由步兵甲士編伍的野戰軍團更得苦練,沒有馬匹代步嘛——進攻;突襲;迂回;包圍;奔襲;追擊;不利撤退時,如何節節抗擊,誘敵深入,主力擇地埋伏,依托地形予敵殺傷;或者迂回於側後,斷敵退路,硬吃一部;又或者小股部隊交替阻擊,掩護轉移等等。
南寧經略府也分批抽調各部隊的軍官和銳士,集中講習各種戰例,得勝的,失利的,大家一起討論、爭論。高階將官、高階銳士分析點撥每一戰例的勝敗關竅,也允許有不同意見的爭持,大家一起刨根問底,或者各自出謀劃策,拿出方案在紙上、沙盤演練一番,甚至擺上算籌兵棋步步推演,非得弄個清爽明白,這樣的講習可以讓所有人長見識、長學問、長經驗、長智慧。
雷瑾最為關心的是在新占領區設官分職,俾以守牧治理地方的各項事宜,也都在南征大軍休整期間有條不紊地逐步展開,各級官府和封爵領地陸續設立和賜封,安民撫民等事宜都有了職官、胥吏或者封爵的貴族、公士出麵管轄,牽頭治理,這才是奪地而守的長久根基所在。而在南寧經略府的鼎力支持下,雷瑾關注的這個問題已經不再是問題——經略使狄黑當然明白新占領區對大軍南征的重要『性』,新占領區若是管治有方安靖無事,他麾下的野戰兵力就可以不被新占領區的治安戡『亂』問題所牽製;而南寧經略府若是後顧無憂,自然就可以全力向南進軍,奪取占領更廣闊的土地,因此他在這個問題上怎麼重視都不為過。
在其位而謀其政,每個人所處位置的不同,也決定了每個人眼光的不同。身居高位者的智慧,倒未必就一定比底層草莽人物天生強上許多,但身居高位者卻得其高位之便利,能夠接觸到太多草莽人物無法接觸的人和事,也能夠早早接觸到許多內幕消息,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優勢所在,當身居高位者擅長於利用這種優勢的時候,就可以見事於未萌,察人所未見,無往而不利。外人不明其理,以為其人英明天縱,智慧似妖,可以前知,其實說穿了,倒也簡單得很——隻是這種‘簡單’,多數草莽人物,終其一生也無法模仿罷了。
南寧經略府目下在莫臥兒的攻勢受挫,雷瑾雖然憂心,但心裏考慮的問題,卻又不止於戰功評定,不止於糧草前運,而是已經在提前考慮此番南征將士的輪戰事宜,考慮南征將士在征戰期間的泄欲、安撫、軍紀、花柳病等問題如何解決,雖然雷瑾考慮的諸般問題,有一些在衛道之士看來是非常荒唐的,根本就不應納入考慮和議事的範圍,比如將士的泄欲問題。
士兵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在戰場上衝鋒廝殺,白刃相交,死亡如影隨形,傷殘如蛆附骨,士兵們的**和需求被極端壓抑,有如上漲的洪水一般,總會尋覓一個途徑發泄。
雷瑾帶過兵,他曾經見過一個營兵,親手雕了一個豐『乳』肥『臀』的全『裸』木雕,一臉得意地向袍澤兄弟炫耀。
巡視亞速要塞的時候,雷瑾在要塞藏兵洞的牆壁上發現一群大大小小的『裸』女雕像,飽滿的ru房,高翹的『乳』尖,纖細的腰肢,雖然刻工很粗糙,卻凝聚著士兵的想象與懷念。
戰爭的殘酷,死亡的威脅,對女人的本能渴望,交織在心裏,士兵們需要發泄的途徑,以緩解戰爭中的焦慮、思鄉等情緒,以暫時忘卻戰爭的痛苦,他們下意識地試圖以**釋放的快樂來掩蓋恐懼與孤獨,酒、美食、女人、賭博,等等都成為人們的釋放排遣渠道。各個角落的娼『妓』也在搜尋她們的獵物,饑渴的士兵也可能擁有各『色』各樣的豔遇,其中有些豔遇可能是敵方『奸』細的刻意接近,存在泄『露』機密的可能,而士兵們的縱欲無度沉『迷』酒『色』也可能使前方將士意誌頹廢消極厭戰,士兵當中不走運的某些人如果還因此患上花柳病,那更是心身雙重的戰鬥力削弱。
**的需求滋生蔓延,無法停息,曆來戰爭期間發生在軍官士兵當中的通『奸』、嫖娼、斷袖、花柳病、『奸』細等事兒,層出不窮,而在戰區或占領區,士兵甚至軍官,違反軍令強暴『奸』『淫』或者虐殺『婦』女,以及隨軍營『妓』也都並不罕見。這些,也都是西北幕府必須直麵的嚴峻問題,雷瑾作為麾下軍隊的最高統帥,也必須考慮和尋求解決問題的各種辦法,而這方法,也許是每天『操』練士兵到精疲力盡,也許是實施輪戰休養,也許是改善郵驛遞寄,使士兵的往返家書更快更準送達,也許是成批探親或者調遣移防,也許是允許休養士兵豢養一隻陪伴解悶的名犬土狗,也許是差人慰問犒勞,等等,就看怎麼選擇了。
事實上,圍繞著‘**’,曆來戰爭中敵我總有許多部署,不僅要考慮己方,同時也要針對敵方,敵我戰爭總是不擇手段以求勝的。
作為上計攻心,離間敵方君臣軍民的一部分,西北的秘諜以往就做過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朱粉樓’的秘密活動;比如在敵國敵境秘密散發傳單,散播謠言,離間挑撥敵**民的關係,以削弱敵軍意誌,動搖其軍心士氣;比如炮製捏造貴族高官、權貴勢豪、紈絝子弟、高階將官與敵軍下層軍官士兵的妻女在後方的種種『色』情故事,然後通過傳單、書信、流言等不同手段在敵軍中散布;比如偽造敵國的‘官方文牘’,通過這些‘官方文牘’向敵軍士兵們散布所謂的‘內幕消息’,包括某某士兵的妻子紅杏出牆與人通『奸』,田產被占等事;雖然有些跡近於胡鬧,但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雷瑾也必須對秘諜的活動,加以通盤考慮,作出有利於己方的決定。
在雷瑾看來,輪戰休養將是解決問題的非常重要的一項舉措,給予久經戰火的士兵以輪戰返鄉或者後撤休養、探親的機會,麵臨的許多問題,譬如士氣不足,譬如厭戰思鄉,譬如酗酒縱欲,譬如『奸』『淫』『婦』女,譬如斷袖之癖,等等,都將迎刃而解,但是此舉措在南征戰事中如何妥善的擇機實施,既解決了問題而又不影響前方戰局的進展,即便雷瑾身為西北最高統帥,也必須與南寧經略府協調一致,預先有所準備和安排,畢竟這不是他一個命令下去就可以執行的,牽涉之廣,方方麵麵,絕非小事,必須細心籌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