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原轉折(1)(1 / 3)

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卻已是甘霖九年開春

這一冬總算熬了過去,無論是南寧經略府,還是雲南經略府,又或者是平虜侯雷瑾,亦或是其他人,都悄悄的鬆了一口氣兒,帶著一身的疲憊和困倦,迎接著早春的消息。

由平虜侯決策,西北幕府全力推動的遠征南略大計,原本預期十年克盡全功,但從一冬以來兩大“經略府”所轄諸軍戰勝攻取的順利態勢來看,也許五年之內東西兩路平虜軍即可會師,占領莫臥兒全境,全取南方大洋的出海口,達成強兵勁旅南略莫臥兒,放眼於海疆大洋之外的根本意圖,這一著勝負手若能最終取得成功,西北強藩的棋局大勢則眼目皆活,龍飛在天了。

南寧經略府轄下諸軍,在這一冬經曆了饑荒缺糧、水土不服等重挫的情形下,咬牙苦撐,與敵激戰,在血火、汗水、眼淚、痛苦的煎熬中,總算漸漸地恢複了生氣,冬天裏接連的幾個勝利,使得遠征將士的士氣、信心又重新堅定了起來;雲南經略府轄下將士也經曆了疫病、蟲豸的侵襲,在遠古叢林跋涉,與蠻夷部落的衝突,克服諸多困苦與障礙,也熬了過來,先鋒部隊的斥候前哨已經直抵莫臥兒東部“榜葛剌”的河口平原。

熬過了甘霖八年這個艱難的冬天,西北上下,各『色』人等,滿懷希望,都憧憬著在新的一年,日子過得更好些,也許是五穀豐登,也許是六畜興旺,也許是手藝精熟,也許是財源廣進,也許是加官進爵,也許是封地賞賜,也許是闔家平安,也許是娶妻生子,各有各的念頭,各有各的活法。

不過在莫臥兒新的一輪雨季來臨之前,平虜侯決意要在莫臥兒部署一次更大的攻勢會戰,以再次擊潰莫臥兒皇帝匆忙拚湊起來的大軍,進而包圍甚至攻陷重兵雲集的莫臥兒帝都“德裏”。如果能夠收獲一場大會戰的勝利,有了勝仗打底的話,“南寧經略府”轄下的南征諸軍在雨季到來之後便可放心的休整和輪戰了。

在甘霖八年的歲末,因應遠征的需要,雷瑾已經將“雲南府”臨時升格為“雲南直隸府”,直轄於西北幕府,作為西南方麵“雲南經略府”的糧草軍需後方轉運中樞,以支持“雲南東行營”、“雲南西行營”、“四川行營”、“苗瑤軍團”、“山地追剿軍團”、“康巴軍團”、“西南水軍”等東路諸軍借道緬藩遠征莫臥兒的作戰;又在四川省城“成都府”,置“轉運使司”,協調糧草、軍需、軍械的中轉南運;又從

“四川行營”

抽調一萬五千人的精銳士卒移駐“重慶府”,委派“防禦使”一員,節製重慶以東的地方守備,扼守大江水路,備禦湖廣,並令“貴州軍政官署”所屬地方守備兵馬協防。

但總的來說,雲南經略府對莫臥兒的遠征,雖然是獨立作戰的一路方麵大軍,亦擁有便宜行事相機決斷之大權,但落在南略大局上卻屬於偏師,雷瑾用其在東麵進攻以牽製莫臥兒實力的意圖更大一些,其主要作戰方向是與“緬藩”地界接壤的莫臥兒東境國土,包括南向的河口平原和北方山地的廣大地域,亦即“榜葛剌”、“徹地港”等地,目前為英吉利人的“東印度公司”所盤踞,因該處河流縱橫,田地肥沃,又南臨大海,商貿繁榮,早已經被平虜侯列入遠征必取之地,但真正決定西北幕府南略遠征大局的,還得看西麵“南寧經略府”的南征進展和最終勝負。

西北幕府當初策謀定計,籌劃兩路大軍遠征莫臥兒之時,莫臥兒帝國正處在國力由鼎盛轉向傾頹的關口上。上一任莫臥兒皇帝在位之時,竭力向南印度地方擴張版圖,最終幾乎囊括了古天竺各國之全土,可謂是誌得意滿,但皇帝強製推行清真回教政教合一,不斷迫害印度教臣民,則激起拉傑普特人、錫克人、馬拉特人在莫臥兒帝國西部、西北部、南部等地區的持續反抗,莫臥兒的國力也因此大量消耗在平『亂』鎮壓之中,這也是雷瑾之前遣使與莫臥兒皇帝通好並達成多項協議,使中土的華商庶民得以在莫臥兒帝國境內各省自由遷徙、自由定居、自由通商貿易、自由買賣田產房宅店鋪,並得以在莫臥兒各省大量建立商館,從而很快形成眾多聚居華埠的原因之一,莫臥兒皇帝當時也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爾。事實上,在上一任皇帝死後,莫臥兒各省的“總督”已經漸呈尾大不掉之勢,龐大的帝國費力開疆拓土,方自登上鼎盛的顛峰,卻很快陷入即將四分五裂的危險境地,莫臥兒皇室的威權也因此大為衰弱,誠然是可歎亦可惜。但設非如此,西北幕府也不可能斷然決策,出兵遠征莫臥兒了,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嘛。

西北幕府出師遠征莫臥兒,雖然氣魄格局宏大,在中土大地卻是波瀾不興,除了各路諸侯的上層人物,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去注意爆發在他國異域的戰爭情勢。這不僅是關山路阻,音訊不通的問題,現如今中原板『蕩』,戰火連綿,天災兵禍,接踵而至,群雄割據,混戰難免,誰還有心思去多管別人家的事情?

中原紛『亂』,東方各路諸侯梟雄都在默默積蓄力量,等待時局的更大動『蕩』。

遼東,南直隸與西江,湖廣,浙江,福建,廣西與南洋諸藩,立足河、洛、襄、樊、宛、鄧之間的橫天軍,縱橫於河南、淮海的中原白衣軍,又或者是統轄著山西、北直隸與山東,又有著正統大義名份的皇甫氏朝廷,都在蓄力以待,卻又誰都不願意爭為天下先,“眾矢之的”的滋味誰也不想領教,一時之間,群雄袖手,謹慎觀望,整個天下局勢倒顯得太平安穩了,除了中原戰事時起微瀾之外,天底下其他各處都是一派平靜,大家相安無事,都消停得很。

獨霸西陲的雷瑾,遠離中土,鎮守河中,一邊謀劃推動著雄才大略的西域開疆大計,一邊自惕自省,時時在內心告誡自己不要重蹈莫臥兒帝國當下之覆轍,國家方盛即衰,殷鑒不遠啊;同時,他又密切注視中土爭霸逐鹿的形勢變化,並且在靜水流深的目前局麵中發現了一些不太被人看重的新動向。

包括雷、顧、丁、風四大家族在內的眾多浙閩豪族,暗中聯合支持的“海天盟”,“大元帥”麾下的幾大舟師船隊,縱橫七海,稱雄大洋,這在中土並不是什麼特別秘密的事情,但“海天盟”長年遊離中土,漂泊海外,名義和聲望都實在難以登陸問鼎,逐鹿中原,可以不論;浙江、福建,士民多富庶,久習於奢靡,銳氣消磨,無複雄心,又因為浙閩豪族大姓眾多,盤根錯節,彼此掣肘,勢不能齊心協力,其力並不足以爭天下,向來以保境安民守成為其宗旨要務,浙閩豪族的抉擇必定是觀望形勢,擇主而事罷了,亦可以不論,但浙閩商船頻繁出海,貿易繁榮,倒也不能忽略小視;而遼東的武寧侯雷頊,陸續編練了“北海巡洋水師”、“遼東水師”、“朝鮮海東水師”、“鎮守日本駐泊江戶巡洋水師”、“鎮守苦夷、蝦夷兩島水師”等水師船隊,又設“遼東船社”,遼東的水師和商船巡行於南海北洋,通商各地,貿易四方,大力籌措軍資戰費,采辦糧草軍需,崛起之勢非常迅猛,這就不能不讓雷瑾關注了;總督南直隸西江軍政的顧劍辰,其麾下原本便有精銳的“長江水師”,下設“江南大營”、“江北大營”、“鄱陽湖水寨大營”、“寧波昌國大營”等水營,而且據雷瑾所知,顧氏麾下的“巡海舟師”四大水營也已經初具規模,擁有沙船、福船、廣船等巨舶以及若幹大小戰船,除此之外,顧氏名下原有三家貿易船行,近年顧劍辰又悄然無聲的命人開設了“上海船行”、“劉家港船行”兩家,販運貨物下南洋、西洋通商貿易;而京師朝廷則編練了“渤海軍”、“東海軍”、“定海軍”三大水師總製,又另編“上直黑水親軍”、“欽差天津衛戍舟師”和“直隸水營”,分令心腹親信各自統轄巡守,總之除增編水師以控製渤海、山東沿海一帶的舉措之外,京師朝廷也借若幹“皇商”的名義,持續強化對北方長蘆等鹽場的控製,並以鹽船南運,換購糧食北歸,同時另組商船,遠下南洋、西洋販運貿易。綜觀天下,但凡擁有沿海靠水之地利的諸侯梟雄,皆大力編練水師,開設船行,添置商船,依靠與海外的貿易籌措巨額的軍資戰費,而處於內陸的湖廣軍、橫天軍,甚至白衣軍,也都不同程度的參與到對海外的貿易,譬如湖廣巡撫劉國能麾下的“湖廣軍”,就依靠著長江、湘江、漢江等水道便利,同時與西北、南直、嶺南、廣西等處通商貿易,同時湖廣也有自己的海商船行,隻是沒有直接以湖廣巡撫衙門的名義出麵而已。

比較起來,深處內陸邊陲的西北幕府,其治下原先雖然出塞遠行的商隊不少,但主要從事邊塞的互市貿易,西北商賈直接與外洋藩國通商貿易的商隊商社本來就很少(不多的幾家,還是雷瑾名下的商號產業,在江南以及海外的呂宋、麻剌甲、爪哇、安南、日本、朝鮮等處陸續以各種名義開設的分號或聯號),也隻是在西北打通了南出緬國的出海通道之後,西北商賈與海外的通商貿易才逐漸蓬勃興盛起來,“提督西南水師衙門”、“南方巡洋海軍籌備衙門”、“提督和爾木斯水師衙門”、“提督黑海裏海水師衙門”等水師先後設置,西北幕府隸下的水師也漸漸具備了相當之規模,當然距離雷瑾控扼南方海洋要津的遠略又還差得遠,目前也僅僅有能力控製海岸沿線的要害和一些重要港口而已,水師出海巡洋那就還是力不從心的了,甚至都不是雷瑾這一代人手上就可以達成的目標。

對於遼東、南直以及京師等處的新動向,雷瑾也細細的揣摩過,天下各處諸侯梟雄,紛紛建置完全屬於自家的水師和商船,顯然都有各自的苦衷和深慮。以京師和遼東而論,他們著力於編練水師、籌劃海運和海外貿易,除了力求少受製於海天盟之外,依靠商船海運從南方獲取糧食顯然也是非常現實而重要的考慮,以往在帝國承平時期,大運河漕運通暢,加上“海禁”,京師、遼東所需糧食都可依靠運河漕運,但如今中原白衣軍縱橫江淮,時時威脅著大運河沿岸城鎮,漕運隨時有可能再次中斷,而在漕運中斷甚至可能長期癱瘓的情形下,京師不可能完全依賴京倉存糧和北直隸本地的糧產積儲度日,遼東鎮也不可能完全依靠倉儲存糧和遼東本地屯田的糧食收獲,都要從南方北運糧食中得到一些份額,才能彌補自身的糧食缺口。不管怎麼說,京師、遼東顯然都不可能漠視這一現實的危險,必然要做多手準備,尋求新的運糧途徑,確保南方糧食能夠穩定持續地輸送到北方就是必然的選擇之一,受製於人是上位當政者絕對不可以忍受的,而那些因漕運而肥,因漕運而升官或仰賴漕運、仰賴大運河以為生計的數百萬官紳士民,那些漕運上的多方利益群體在如此危急的大形勢下,也無力或者說無法“名正言順”地出手阻撓海運。《搜索哈十八ha18.com看最快的免費小說》另外,海外貿易可能帶來的巨額利得,在為海商豪族帶來巨利的同時,也必然成為一方當權柄政者籌措軍資戰費的重要手段,至於什麼“義與利”孰輕孰重,什麼“農與商”孰貴孰賤,皆不在考慮之列。南直隸雖然並不象京師、遼東那樣,在糧食上非常在意漕運中斷的危險,但軍資戰費的籌措也殊不容易,開辟海外貿易的財源,也是必然而自然的抉擇。逐鹿天下,不是光會用兵征戰就可以席卷天下的,錢糧就是命根子,誰都不能免俗,也沒有人可以例外。總而言之,錢糧二字,落到實處,就得想盡一切可想之法,竭力營謀籌措,否則一切皇圖霸業,都將轉頭成空。

雷瑾隱隱意識到,中土當前所麵臨的逐鹿形勢,很有可能不會隻局限於陸地上的征戰殺伐,群雄之間的爭霸也許還會延伸到海洋之上,交手爭鋒,未有窮期啊。

當然,這些都是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情,如今可以慢慢料理。眼下開春之際,京師朝廷的頒旨欽差還在趕赴河中府的路上,這“平虜侯”的名頭,雷瑾還得繼續掛著,他暫時還不能公然打出“一等平虜公爵”的旗號大纛。倒是西北幕府與阿羅斯帝國的政治聯姻,平虜侯雷瑾與“女皇阿羅斯”國的公主瑪麗雅即將舉行的婚禮,與這樁婚禮有關的一應事宜,從去年秋天就開始一步步的籌劃準備了。出於兩國聯姻結盟的邦交需要,許多儀仗排場的安排都是不能省略的,其間還有冬至、臘八、新春元旦和元宵等中土的年節嘉慶接踵相繼,加上朝廷欽差遠來河中府頒詔的迎賓、安頓、接旨、送歸等一應事宜也要一項一項的周密安排,這些個事情全部湊乎在一塊兒,那種忙碌和緊張也就可想而知,真累人啦,哪怕是許多事情都交給了手下人去辦,雷瑾仍然沒有多少空閑之時,直到這開春之後,他才算熬出頭了,日子便一下輕鬆了許多,公文節略、軍書塘報等軍政文牘也不象年前那般的頻密了。

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

白雪穿庭,如飛花,似落絮,萬裏河山,銀妝素裹,份外妖嬈。

河中府的春雪如期而至,至少不用再憂心春旱了,雷瑾忽然間便來了興致,吩咐一聲,卻是攜了雷浩、雷洹,帶了幾個伴當長隨,微服出府,踏雪閑遊。

雷瑾如今的武技修為,早已是高深莫測,外間之人大略都是憑著往日戰績加以揣測,也隻道他的修為必是已臻先天秘境,高下卻實是不知,隻因這些年來,雷瑾修持精進,反璞歸真,斂藏益深,外人已難以窺測他的真正深淺,誠然是“難知如陰”也。但憑著他往昔的聲威,那些知道他是平虜侯的,輕易也是不敢闖來捋他虎須;若是遇上那等不開眼的,雷瑾當年就是紈絝浪『蕩』子,橫行霸道的時候,又饒過誰來?這般兒微服出行,雷瑾並無白龍魚服的顧忌,何況這河中府也是西北幕府治下的首善之區,如果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還擔憂這些個,那他真的是白活了這麼些年了。

走在河中府城的街市上,雷瑾遊目四望,饒有興致。

這方大城,在作為西北陪都的數年中,已經慢慢薰染了許多漢家風華,濃鬱的胡地風俗中處處滲透著中華上國的味道——招牌、酒幌、鬥方、匾額、楹聯,上書盡是真草隸篆等中華文字;話語、吆喝聲則多是中土南北的官話方言,西北治下番胡蠻夷各族在城中販負貿易,也都說著通用的中土官話;街市上的庶民百姓,商旅行客,多穿著本朝所尚之中華衣冠,當然番胡蠻夷的衣帽袍服也隨處可見,一派華夷混雜,華洋互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