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腦子,用腦子,你們這些笨蛋!”教頭劈頭蓋臉,大聲嗬斥著屯丁。
“知道什麼是腦子嗎?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就得給我看準了,給我聽清了!
敵人的動向,敵人想做什麼,判斷要快,要準!
腦袋不用想,也要知道自己前後左右的兄弟應該在哪個位置;你動了,你前後左右的兄弟又會怎麼動,又會在什麼位置,心裏麵要有數!
每個人的動作要合理、要靈活、要隱蔽!
讓你們擺鴛鴦陣,不是圖樣子好看,陣裏每個人都要配合,管你是十個人,還是八個人,要進退如一,謹遵號令!
比如變陣,隊中火銃手向敵『射』擊的時候,你應該站哪個位置,你應該在什麼地方才能護著銃手?
你是不是想到別人想不到的點?
你是不是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
步法要快,要靈,要活,要多變化,該快則快,該慢則慢,該動則動,該止則止。
比如強攻,你們就要習慣去拚去衝,哪怕前麵是火海刀山,也得衝上去。
比如投擲,『射』箭,打銃,你在陣裏,出手就要快、狠、準,不要礙著其他兄弟。要學會在激戰中鬥勇、鬥智,要學會用眼神、動作、說話欺騙你的對手。
上了戰場,死得最快的就是不會用腦子的笨蛋!
你們想做這樣的笨蛋嗎?
……” 沈陽。
在這滿韃子占據的偽都,土生土長的漢人在當年沈陽陷落敵手時就幾乎逃亡死難一空,少數幸存的漢人以及後來被滿韃子陸續強『逼』遷徙而來的漢人,又多次被殘暴多疑的韃虜偽汗奴赫赤借故殺戮,百不存一。
如今的沈陽,偽朝的盛京,城中的漢人都是韃虜偽汗阿巴亥登基之後才強行遷徙而來。除了漢軍八旗這些腆顏事敵的漢『奸』與順民之外,舉目所及的漢人也盡皆淪落為建虜韃子的鼠尾辮奴,剃光頭上絕大多數的頭發,僅留腦後金錢鼠尾狀的一條小辮子,這強加於人的小辮子真是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藏在街角的陰影中,周石三遠遠眺望著偽朝皇宮,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他周家整整一族老女老少,都是死在韃子的屠刀之下,血仇不共戴天,憤而棄筆從戎,誓報家仇,誓雪國恥。
作為武寧侯府的‘青鷂子’,周石三肩負重要的使命,需要經常裝扮成鼠尾辮奴、蒙古人乃至滿韃子的樣子,在滿韃子竊據的敵占區秘密活動,因此當他回到遼東鎮有效管轄地界時,通常都是以僧人、喇嘛或者禿頭的形象公開示人,他為的就是要等到殺光滿韃子的那一天。
沈陽,這時被韃虜改為韃京,建起了大片的宮苑,東邊有後金偽汗奴赫赤時期建造的大政殿、十王亭;西邊是偽金僭帝‘黃歹是’阿巴亥時期建造的宮殿,‘崇政殿’、‘鳳凰樓’、‘清寧宮’、‘關雎宮’、‘麟趾宮’、‘衍慶宮’、‘永福宮’、‘東配殿’、‘西配殿’;偽朝宮苑前後耗時十幾年,皆是漢人的膏血堆疊而成。偽朝韃虜以擄掠而興,其一衣一食,一磚一瓦,大半掠自遼東和中原,小半則是驅趕奴役旗下所擄掠的包衣奴隸耕作牧養而得。如此堂皇宮苑,恰是漢人血債之簿記,一筆筆血浸,一筆筆淚染,一筆筆如山屍骨疊壘,一筆筆似海冤魂纏繞,至今尚未得清算!
暴虐多疑獨裁專斷的奴赫赤,野心勃勃頗有謀略的黃歹是,都是一代梟雄之姿,絕然不肯偏據一隅,但他們極盡奢靡地建造宮苑,擺出久居遼東邊外的架勢,確實有些令周石三費解,這又不太象是所謂‘雄才大略’者所應為。
是以大修宮苑之舉,麻痹帝國朝廷麼?
韃虜偽主或許是有過這方麵考慮,但從遼東漢人長達數十年的激烈反抗來看,韃虜偽主的心念所想,其主要目的應當還是如何鞏固其統治地位,消化其燒殺擄掠的成果才是。而建都於何處,對開國創業之主而言,又往往是其江山基業能否穩固恒在的重大問題,而沈陽可能是奴赫赤,乃至黃歹是在位當政時期各種建都選擇中最適合韃虜長遠利益的地點,沒有之一。建虜的新賓老城‘赫圖阿拉’是女真人聚居地,位置過於偏遠,立都於此便等於自動割離了與漢人文明之區的來往臍帶,自甘為野蠻之徒,不要說進窺中原,就是偏據一隅也是難能,稍有智慧者即不取此道;遼陽則曆來是遼東漢人彙聚定居的中心之一,韃虜若建都於此,則完全處身於漢人起義暴動者的包圍之中,同時遼陽距離建州女真根本之地過遠,又與女真大後方交通不暢,其中利弊,韃虜豈無權衡?也隻有沈陽,正當漢滿兩族雜錯接壤的地帶,道路四通八達,位置適中,可進可退,可守可據,既可與漢人文明之區保持來往,又能以之為中樞重地號令八旗,駕馭蒙古部族,正是滿韃子偏霸建都的最佳之選。奴赫赤‘遷都’沈陽,在逐鹿遼東進窺中原的大局中便占據了有利的態勢,對建州女真而言,占據沈陽乃是一著勝負手。
周石三至此就覺得豁然開朗,虜酋偽主雖為『亂』世梟雄,實際上也是狂妄野心與潛意識的畏懼互相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