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退無門何處求永生(2 / 3)

忙忙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她嘴裏,一麵把她從劍柄上扶下來。把自己沾滿斑斑血跡的外衣鋪在地上,然後讓她躺下。

借著火折微光,史思溫已查看過她身上的傷勢,敢情臀部和大腿上傷痕累累,都是整條皮肉被撕下來。另外在左背上也有一道深口子,此時猶自涔涔冒出鮮血。上官蘭在失血過多以後,身體虛極而致心脈欲絕。麵色蒼白異常,卻因此而另外生出一種楚楚可憐之美。

史思溫給她服下的三粒崆峒靈藥保心丹,藥力行開之後,她稍稍呻吟一聲,然後低低道:“啊,你別理我,讓我……死吧……”她的聲音如此委婉動人,使得史思溫心痛如絞,連連歎氣。

她又低低道:“剛才,……那一劍……可曾把你傷了?傷在哪裏……”

史思溫屁股下一陣火辣辣,尤其是蹲低身子時,臀上肌肉拉緊,越發難受。但他強自忍住,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你現在可覺得好些麼?”

上官蘭秀眉輕顰,緩緩道:“後來……我知道是你時已說不出活……”

史思溫忙道:“你別說話了,留住氣力。”

鄭敖大聲道:“快裹傷呀,我這裏有藥……”呼的一聲拋過一團東西來。

史思溫反手一抄,挽住那包東西,心想鄭敖這是幹嘛?隨身居然帶了這麼一大包刀傷藥,莫非要改行走江湖賣藥麼?心在轉念時雙手已拆開那個大包,敢情乃是鄭敖的外衣,裏麵可隻有拳頭那麼大的一包刀傷藥。

史思溫這才明白鄭敖的意思,乃是料他替她裹傷之後,勢必撕破她身上許多衣服,特此先贈外衣,以便遮蔽玉體。當下在口中道謝一聲,然後咬咬牙替她撕開下體的衣裳,灑上傷藥。然後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上衣,撕成布帶,替她裹傷。

魔劍鄭敖大聲道:“史思溫,我的秘傳靈藥能夠立刻止血生肌,而且解毒止痛。這還不算奇事,最寶貴的在於傷口長好之後,不留半點疤痛,我臉上當年曾因不慎,砍了一道三寸長的劍傷,可是敷用此藥,愈後不留一點痕跡。”他說得琅琅動聽,果真像個江湖賣藥的人。

史思溫知他借此以衝淡治傷時難過的氣氛,便也答道:“我見識雖然不廣,但一嗅到藥香,便知配料都是罕見的名藥,我想你一定沒有吹牛。”

上官蘭上藥之後,精神一振,輕輕道:“快點兒給我蓋上。”

史思溫連忙抖開鄭敖的外衣,把她整個人包起來。這時卻為了她聲音之平靜而微覺驚訝。在他想像中,像上官蘭這等少女,一旦在異性麵前肉帛相見,又是下體那一截,必定十分害羞。可是她竟沒有這種反應,焉能不覺奇怪?

上官蘭輕輕歎道:“唉,我看世上許多事,卻不如一死可以了之。”

史思溫惘然問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蘭道:“沒有什麼意思,譬如煩惱痛苦,每個人都想躲避,可是終不免和它們相逢,有些人更是終生與之為伴呢。”

“我聽不懂你的話,你好像有點兒……有點兒……”

“有點兒什麼?”

史思溫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覺,便肯定地道:“有點兒變了?”這話是一語雙關,明麵說她行為不似往日之坦率,但暗中卻指她對自己感情而言。上官蘭哪有聽不出之理。可是並不辯解,隻幽幽地歎口氣。

史思溫心中更加難受,他原本要向她問好多話,譬如她從什麼地方來?要往何處?如何會掉在這地洞中?現在傷勢可覺得好了一點兒等等……但因她的反應,使得他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他想:假如她已身屬鄭敖,則問什麼都是多餘之事,她自有人關心,不勞自己代辦。

也許適才他替她裹傷,已經大大不對。而她事後之平靜,恐怕與此事有關。

史思溫的思路有點兒紊亂,究竟這許多事如何會連在一起?他自己也不明白。手中火折漸漸微弱,正如他的心情一樣,隨著光線的黯淡而低沉。

兩人誰都不望誰,可是在各自的心中,卻極力想著對方的臉貌有沒有消瘦或黝黑了些。

但為了怕對方見到,故此都沒有互瞧。啪的一聲,一團火光從他們旁邊閃耀出來,跟著便是魔劍鄭敖的聲音問道:“傷處都紮好了麼?”

史思溫惘然頷首,徐徐起立,退開一分。上官蘭見他如此,心想他一定是因為另有所歡,偏生給自己親眼目擊,不能掩飾。這刻惘然起立,正是心中有遺憾歉疚的意思,便更不肯理他。

魔劍鄭敖把手中火折嵌在泥壁上,任它燃燒,也不說什麼話。原來他雖察知這一對年輕男女,中間存在著隔膜,不過一來他不好說話,這種情感的風波最難插手。二來反正時間尚多,最好還是等事情自然變化。

史思溫一步步後退,腦中一片茫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猛覺背上一涼,方始知道已靠在泥壁上。這一邊乃是向著湖心,即是最接近湖水之處,他無意中回手一摸,忽然奇怪地想道:“這麵泥壁怎的甚是幹燥,不似另外的那麼濕黏黏的?”此念在心中一掠即逝,並沒有再想下去。眼前這遠處,牆壁上嵌著一團黃光。暗淡的光線,照亮了這個濕氣刺鼻,黑黝黝的地洞。一道人影投在對麵的壁上,卻是那魔劍鄭敖的影子,正舉頭望著洞頂。

洞頂的出口約有兩尺方圓,此時黑黝黝的,中間有幾絲白痕。因此一望而知那些野鳥不知怎地遮壓其上,卻沒有一隻掉下來。洞中飄浮著絕望的寂寞的氣氛,令人感到沉重和難受。

史思溫輕輕歎口氣,想道:“世事真多變化,想不到今日和她重逢,卻是在這個汙穢的地洞中,中間還隔著一個影子。”

上官蘭也在暗自悲傷,她忽然想到若然早知史思溫乃是一個如此寡情的人,她當回絕不會對他付出感情。她可沒想到,當她付出感情之際,乃是十分自然的情形之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時,已然付出了。其後她不過發覺這件事實而已,可沒有能力和時間讓她控製或者加以考慮。同時她也沒有想到自己不該責備史思溫,縱使他真的寡情的話,她隻該埋怨自己,絕不能推卸責任在史思溫肩上。

魔劍鄭敖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應該盡快把自己從這對男女的漩渦中退出來。當下道:

“史思溫,假如你師父在此,他一劍便可穿透這些野鳥。”

史思溫聽他提起師父,心中泛起悲壯思慕之情,慨然應道:“這話自無疑義,假使老人家在此,我們一定找到逃生之法。”

魔劍鄭敖拍一下大腿,道:“真真不錯,憑他的機智和武功,連鬼母那等蓋代高手,三番兩次都沒來他何。這個小小地洞和一群野鳥,算得什麼。”

史思溫矍然睜大眼睛,細思他話中之意,生似師父這次仍然沒死。但想想哪有從那麼高的懸崖跳下去還能不死之理。便拋開這疑念。

驀地記起一事,那便是當他還未發現上官蘭時,鄭敖竟兩次用換歌來示意自己,表示有人將死,自己這才及時把上官蘭搶救回一條性命。如今回想起來,可就覺得十分奇怪。假如鄭敖和上官蘭已有了感情的話,鄭敖怎會避嫌,但何以不明言告訴自己,卻要轉彎抹角地暗示?

“當然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關係,鄭敖才這樣做。”史思溫最後得到這個結論。雖然他仍然奇怪鄭敖為何用暗示方式而不明言,但這都不甚重要,隻要上官蘭仍然和以前一樣,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就十分滿意了。

魔劍鄭敖忽然道:“史思溫,你師父三上碧雞山的話,那該是最轟動武林的大事啦!”

史思溫奇道:“你不知我師父在碧雞山上跳崖之事麼?”

鄭敖道:“我怎不知道?但你沒聽見我告訴你,你師父沒死的話麼?”

史思溫一陣狂喜,靠在泥壁上,連連透大氣。鄭敖問道:“你怎麼啦?”

史思溫應道:“沒有什麼,就是太快樂了。”

魔劍鄭敖縱聲一笑,道:“怪不得你會對我如此不客氣,原來早先對你大聲說的話,你沒聽到。我不但見到你師父,還被他救了一命。後來是我引你師父找到朱玲,他們兩人已經複好如初。”

史思溫更加歡喜,但想起宮天撫和張緘,不由得默然尋思。上官蘭見他不語,芳心一轉,便恨聲道:“徒弟可管不著師父的事。”

史思溫愣了一下,麵上浮起一個苦笑,道:“當然管不了,我連自身也管不了,豈敢管到師父。”

上官蘭冷笑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要不是身受重傷,立刻就離開這裏,絕不和你在一起。”

史思溫突然開心地暗笑起來,現在他可明白上官蘭為什麼這樣對待自己了。不過礙於魔劍鄭敖在旁邊,不好說什麼話,便緩緩道:“你不要生氣,假如討厭我,我趕緊走開就是,現在我要研究一件秘密。”上官蘭小嘴一噘,不再答腔。

史思溫這時生趣盎然,輕鬆得差點兒哼起小調來,心中不時想到那村女陳紅英,覺得她真是害人不淺。自己雖然救她一命,卻反而惹了一場悶氣。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了,便不怕事情會惡化下去。他道:“鄭大哥,你過來一下好麼?”

鄭敖走過來,道:“有什麼事?”

史思溫道:“精你摸摸這堵牆壁。”

鄭敖如言伸手一摸,隔了半晌,道:“這不是石壁,更不是銅牆鐵壁,卻不折不扣是麵泥牆。”

史思溫道:“那大哥別開玩笑,你可發覺這麵泥壁有什麼奇特之處麼?”

魔劍鄭敖搖頭道:“我可發覺不到奇怪的地方。”

上官蘭聽到他們在打啞謎,好奇之心大起,真想過去摸摸看,卻苦於和史思溫有了嫌隙,不能做聲。

史思溫道:“鄭大哥,等我先講一個故事,然後你也許會改變意見。”

鄭敖忙道:“等日後你再把故事告訴我,目下我們必須先想個出洞之計。”

史思溫道:“鄭大哥何以這麼匆忙?”

“匆忙?不,悶在這地洞中夠討厭的,虧你還有心情講故事。”

“但我這個故事大有研究的價值。”

史思溫剛說了這一句,魔劍鄭敖已截住話,道:“不管有什麼價值,你要知道我答應過你師父和朱玲,要在期限之內把上官蘭找到,帶到襄陽城外菩提庵去。”

史思溫大喜道:“我師父也在那兒麼?”

鄭敖道:“不,我離開之時,他也跟著走了,不知和朱玲到什麼地方去,不過我猜想他們一定到什麼地方去求藥?”

“求藥?可是我師父傷了?”史思溫大驚失色,連忙追問。

鄭敖道:“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上官蘭,但遲早隱瞞不住,倒不如早點兒說。那是朱玲被鬼母把容顏毀掉,變得十分醜陋可怖。咳,你們不會見到,說也說不清楚。當時我一見之下,想起她從前的花容月貌,真為她傷心極了。”

上官蘭嚶然哭道:“師父真的變醜麼?”

史思溫聽她哀婉嬌啼之聲,不由得側然心動,躍將過去,柔聲道:“蘭妹,你先別急。

鄭大哥剛才還說他們去求藥,想來一定治得好。”

鄭敖心想自己居然降了一級,那史思溫聲聲大哥,但上官蘭卻叫自己做大叔,他們可就錯了輩份。這種糊塗帳隻好等日後再弄清楚,這時忙應道:“史思溫說得不錯,我認為他們一定去求靈藥,以便朱玲恢複昔日絕代容顏。咳,鬼母的手段真辣。”

上官蘭見史思溫躍過來陪話,玉麵含嗔道:“走開,誰要你來安慰。”

史思溫一怔,自覺老大沒趣,隻好躍回這過泥壁下,不理上官蘭。

鄭敖道:“朱玲和石大俠都放心不下上官蘭,認為她是個女兒家,江湖險惡,她孤身一人太過危險,故此要我代為尋訪下落。至於史思溫你,則因石大俠認為可教你磨練一下,並沒有托我找尋。”

史思溫道:“原來因這緣故,你才急於脫身。我聽到這個消息,也急著要去謁見師父,不過我總不能空手歸去。”

鄭敖笑道:“莫非你要備下四色禮物,才能謁見師父麼?”

史思溫道:“鄭大哥又來取笑了,我的話自有道理,一說你就明白。”

鄭敖道:“說出來我還不明白的話,那就糟了。好吧,現在閑話作提,咱們如何出去呢?假如是孤身一人,倒也好辦。”

史思溫道:“不錯,這層鳥群雖然厚達數尺,但運足力量,仍可衝出去。”

上官蘭根恨道:“你們為什麼不走,又沒有人留住你們。”她口中雖然說是你們兩字,但誰都聽得出來乃是單指史思溫。

史思溫聽了有點兒懊惱,心想除了自己之外誰還能抱著她出去?難道要鄭敖抱她麼?但他卻無法發作,隻好忍往氣,道:“鄭大哥,你有什麼高見沒有?”

鄭技搖搖頭,史思溫又道:“我卻想到一點兒可疑之處,便是這些野鳥賦性凶殘,但何以明知下麵有人,仍不撲下來?”

“也許它們飛慣了不進這地洞。”

“或者你猜得對,但我卻認為此洞必有什麼東西,使得那些極凶的野鳥不敢入洞。”

“有道理,這一猜大有道理。”鄭敖笑吟吟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一點來?咱們趕緊找找看有什麼東西沒有。”

上官蘭冷笑一聲,道:“難道就不許野鳥天性害怕洞穴。上麵那成千累萬地野鳥,哪一隻棲息洞中?都是座聚湖大曠朗之處。”

鄭敖怔一下,道:“上官蘭說的也是道理,也是道理。”

史思溫聳聳肩,心想:“她何必和我過不去呢?唉,可惜我現在沒機會向她解釋。”口中說道:“鄭大哥,你且聽我說個故事。這故事的主角乃陰山苦海雙妖,對了,你也聽過他們的惡名,這陰山苦海雙妖,曾敗在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陽子老前輩手下。因此解散幫眾,遁隱起來苦練武功,不久以前忽然出世。”

鄭敖驚道:“不得了。這對妖孽平生做事最狠、最辣,這一出世,不知要死多少人。”

史思溫道:“鄭大哥別急,這一對妖孽雖是狠辣,但他們運氣不好,恰在他們到皖山天柱峰找赤陽子老前輩複仇時,我師父也到了天柱峰。”

上官蘭聽到這裏,記起前事,暗自幽聲一歎。

原來當日她被魔劍鄭敖傷了穴道,史思溫不能解救。便偕她到天柱峰烏木禪院,求血印禪師救助,但路上出了事情,終沒走到。石軒中乃因找徒弟,才上天柱峰。

她想起那時史思溫情深款款,一路上舍死忘生,保護自己,但現在……

史思溫繼續道:“因赤陽子老前輩已修佛法,閉關不出。那苦海雙妖仗著人多,武功又高。血印禪師孤掌難鳴。這時我師父便拔劍而起。終於把苦海雙妖打敗。那苦海雙妖自生內訌,龐仁君自行斷舌而死。臨死之前,留字告訴我師父說,在這紫湖山麓的野鳥洞,藏有奇珍十二件及一部手抄本,乃是她父親窮畢生精力,遍考天下各家派的武術秘籍,手抄而成。

尤其是鬼母冷婀師門玄陰真經,亦載錄其內。我此來便是找到這本秘籍,練好武功,專攻克製鬼母之法,然後上碧雞山找鬼母複仇。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師父無恙的消息。”

鄭敖矍然道:“你的意思可是指此洞便是龐仁君藏寶的野鳥洞麼?”

史思溫道:“我認為可能是此洞。試想此洞被野鳥蓋住,何等秘密。若果藏寶理密正是最理想的地方。”

鄭敖一思忖,舉手摸摸泥壁,仍然覺察不出有何可異之處。

“你的話大有道理,這個地洞用來藏寶,當然十分妥當。可是目下我們身入此洞,早已看過僅是一個泥窯,別無可疑之處。寶在何處,卻費思量。”

史思溫道:“鄭大哥可覺得這堵牆特別幹燥麼?我記得此洞形勢,恰好是這麵牆壁靠近湖水。假如不錯,這堵泥壁應該比其餘三麵更為潮濕才是。怎的反而更為幹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