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星冷出手助弱女(3 / 3)

魔劍鄭敖本是粗豪成性的人,一時沒想到男女愛情方麵。大踏步追上了上官蘭,連聲問道:“上官姑娘,你怎麼啦?”她搖搖頭,沒有回答,隨即放快腳步,飛奔下山。魔劍鄭敖沒法,隻好緊緊跟著。

轉眼間已到了山腰,上官蘭循著史思溫他們去路,轉將過去。隻見史思溫和那姑娘,牽手並肩而行。那姑娘顯得甚是怯弱,不時要史思溫扶她上坡或落坡,上官蘭看在眼中,更加痛恨,竟然呆在那邊,動也不動。魔劍鄭敖陪著,虎眼圓睜,暗想這位姑娘不知犯了什麼毛病,以致大失平日溫柔常態。

史思溫還不知道後麵數丈之處,四隻眼睛在凝望著他們。反倒是那村女陳紅英,因史思溫以內力托著她走路,自己不但不須用力,甚至連路麵也不必看,於是不時遊目四顧。偶然一回頭,驀地發現了數丈外的一男一女,不由得駭了一跳,叫道:“相公,他們是什麼人?”

史思溫乃是一代大俠石軒中的嫡傳門人,天資高絕當世,反應之快,無與倫比。聞言迅即回頭瞥見,目光到處,赫然見到竟是自己日夕縈懷的上官蘭和曾經敗在自己劍下的魔劍鄭敖。這兩個人何以會走在一起?他不暇思索,隻有一陣狂喜湧上心頭。

魔劍鄭敖道:“史思溫到底見到我們啦!”上官蘭咬著嘴唇不作一聲。現在的情勢她可說是一大考驗,就看史思溫的態度如何了。

史思溫喜極之下,反而怔了一下,這才爆發一聲歡呼,叫道:“蘭妹妹,你怎麼會到這裏來?”他心中本無芥蒂,故此甩開陳紅英,便向上官蘭那邊奔去。

剛剛奔出尋丈,眼見上官蘭站立不動,似乎在等他過去。突然後麵傳來一陣哭聲,史思溫猛可想起陳紅英元氣虧損甚巨,再哭兩聲,可能便當場死掉。吃了一驚,忙忙轉身奔回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陳紅英立刻停止哭聲,但端個不停。史思溫驚問道:“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史思溫因她身體極弱,無法拉她一同奔過去,便抬頭要叫上官蘭過來。哪知目光到處,上官蘭已不見蹤影,隻有魔劍鄭敖的背影還可看見。

他大驚叫道:“蘭妹妹……蘭妹妹……”叫聲中鄭敖突然回頭,大聲道:“史思溫,你師父可沒有死……”但適好史思溫也在叫喊,故此史思溫聽不見他說什麼。

魔劍鄭敖不知道對方聽不見,因見上官蘭已跑出老遠。唯恐在這亂山中,一下子給跑掉了,再也難以尋到。故此自己也施展輕功,疾追上去。

這一下子突變的形勢,魔劍鄭敖可就明白了上官蘭毛病的所在,原來是在心中。

上官蘭這時恨不得長上兩隻翅膀,立刻能飛開千萬裏。和那薄幸負心史思溫打隔得無窮般遠,永世不會再見他。在她腦海中,史思溫聽到那女子的哭聲而急急奔回的一幕情景,十分清晰地浮現著。她腦海裏真想把這個宇宙都毀滅掉。世上的一切事物,對她都毫無意義,最好能夠完全毀滅,包括她自己和史思溫,在霎時間都化為烏有,這樣她便可以不用妒根悲痛了。

魔劍鄭敖相當了解她的悲憤心情,是以隻默默地緊跟在她後麵三丈之遠,不追上去,也不叫她停止。上官蘭突然又憤恨地停步回頭,嘶聲叫道:“你不要跟著我,不要跟著我……”

鄭敖見她瘋狂般叫喊,更加怕她想不開而自殺。在他心目中,上官蘭是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子,是以他異常同情和憐憫她的遭遇。當下點頭道:“好吧,我不跟著你就是,但你要記得,你師父朱玲姑娘可在等著你哩!”

上官蘭痛哭失聲,一轉身便向山上飛跑。也不知跑過多少座山頭,已經筋疲力盡,一骨碌滾在草地上,直在喘氣,但仍在無聲無息地流淚。這種可怕得近乎毀滅的痛苦,的確能夠令任何一個人在當時感到要發瘋。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陽光曬炙得雖然澳熱,但山風吹在身上,卻感到十分清涼,漸漸已恢複理智,驀地覺得這裏頗不寂寞。當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掃瞥。卻見自己敢情處身在一個綠草等綿的山坡上,前麵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邊,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組成一幅幽趣橫生的湖光山色圖。

在湖邊湊集著無數水鳥,身上羽毛顏色黑白參半。這些水鳥停棲在湖邊,擠得密密的。

最奇怪的是這些水鳥竟是環繞著整座巨大的湖邊,仿佛替這澄明的大湖,鑲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邊。

他們雖然停著不飛,但吵鬧非常。間中飛起兩隻碩大的雄鳥,就在眾鳥頭上撕撲啄抓,凶狠異常地狠鬥起來。看來這些水鳥都十分矯健有力,尤其是那鋼喙和利爪所到之處,羽毛飛灑,隻須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頭碎頸折而死。

上官蘭隻看了一會兒,已有七八對水鳥相鬥。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這場惡鬥。但沒有一對鬥得長久,因為它們的利爪和鋼喙十分厲害,隻要幹上一下重的,對方非死即傷,立刻墜落下去。在下麵擠著的鳥群,每逢有同伴的屍體落下,都爭著啄食,片刻間便撕碎吞入肚中。

上官蘭的注意力暫時轉移到這些水鳥上麵。暗想這些水鳥不知是什麼異種,性情如此凶殘,喙爪又這麼厲害,哪怕是個壯漢,將也禁不住它們一抓。驀然想起,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溫騙去,雖然再活下去,也是無益。倒不如喪生在這些鳥爪之下,可以解決綿綿無期的幽恨。

上官蘭想罷,緩緩爬起來,心中掠過朱玲美麗的影子,不由得歎口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她向天叩頭,拜謝師父數年來傳藝教養之恩,同時向她告罪辭別。

忽聽遠處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幹什麼……”她聽出乃是魔劍鄭敖的聲音。此時相隔尚遠,不由得淒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趕來時,我已經被水鳥撕裂成碎片了……”當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邊衝,晃眼衝入鳥群中。登時發出一片鬧聲,數以百計的水鳥都飛來,厲聲嗚叫,一麵互相撲逐。

數裏外都可以聽見這些水鳥刺耳的鳴聲。在近處則更可聽到骨折肉裂之聲,慘厲的叫聲,羽毛飛得滿天俱是。

這時史思溫拖著陳紅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為我們是……唉,怎麼辦呢?我必須趕快把她找到才成……”陳紅英麵上一熱,垂頭不語。史思溫恨不得把她抱起來,送回家去。但這樣要被上官蘭暗中窺見的話,更加不能解釋了。

越過一座山頭,陳紅英道:“我家就在對麵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誰?他大聲說什麼?”史思溫漫應道:“他是魔劍鄭敖……我沒聽見他說什麼。”

走了數步,史思溫忽然皺起眉頭,忖道:“魔劍鄭敖怎會陪她一道走?後來又大聲向我叫嚷,這是什麼意思。”想來想去,心中漸漸滋生疑慮,一陣酸溜溜的感覺,襲上心頭。

已經可以見到山麓處有個小村落的時候,史思溫已不住猜想上官蘭和鄭敖必有某種不尋常的原因才會走一起。而後來魔劍鄭敖向自己大聲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話,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種無可形容的痛苦塞滿。

走到村落之內,許多人都奇怪地看著他們。陳紅英差得低著頭,悄聲指點路徑,終於走進一座石室中。但見這石屋頗為寬大,雖然不算漂亮,但在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經算得上富麗堂皇。

陳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還在三個兄長,俱已娶妻生子。陳紅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兒,父母溺寵。史思溫甚覺尷尬,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能放手。

陳紅英的父親單名斌,如今年在五旬以外,身體尚甚健朗。他見史思溫猶自執著女兒的手,不由得濃眉一皺,麵現不悅之色。陳紅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亂說話。”陳斌悶哼一聲,果然不言不語。

史思溫忙道:“令媛誤服毒果,你老快來牽住她,以免……”他來不及慢慢解釋,趕快把陳斌的手拉過來,搭在陳紅英臂上,自己這才鬆開手。哪知他手一放開,忽視陳紅英雙肩一皺,立即放聲大哭起來。史思溫大吃一驚,心想她怎的還會哭?難道她父親的陽氣不夠?

念頭一轉,因怕她哭死,忙一伸手,把她抓住。陳紅英果然便乖乖不哭。

陳斌的火可就大了,摔開手罵道:“賤丫頭,你哭什麼?”陳紅英喘氣而不能回答,史思溫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都怔住了,陳斌又罵道:“都給我滾出去。”雙手執著史思溫衣襟和手臂,運足臂力向門外一托。

這陳斌天生力大異常,普通人吃他這一托,非離開地飛出尋丈不可。史思溫也感到他力量雄渾,當下真氣微沉,身軀登時重如山嶽。陳斌口中大喝一聲,不但沒把對方托出門外,自己反而退了一步,這才沒把腰骨閃著。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得睜目如鈴,下死勁盯著這個少年。

史思溫見狀忙道:“你老千萬不要誤會,我也不想這樣。”

陳斌一想這家夥可能是用邪法,一言不發,衝出門外。門外一頭黑狗,正在陽光下伸懶腰。陳斌伸手夾脖子抓起來,一手掣出腰間鋒利的短刀,便衝回屋內。所有包括在外麵看熱鬧的,都知道陳斌要用黑狗血破去那少年的邪法,於是同聲叫喊助威。

史思溫大聲想阻止他時因人聲嘈雜,根本沒有人聽見。他心中大窘,暗想若然抱紅英,更易滋生誤會。若然出手把他他的黑狗奪下來,這些迷信的鄉人更以為自己用邪法。說不得這回隻好鬧個狗血淋頭,讓他們試過無效之後,自動罷手為是。

陳斌氣洶洶地把刀刺入黑狗身上,跟著使勁掄狗,一片鮮血飛灑出來,都灑在史思溫身上。他也不管黑狗死活,隨手甩開,便揉身撲去,一刀向史思溫心窩刺去。

史思溫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旱雷,震得所有的人耳鼓中嗡嗡作響。

陳斌也為之一愣,史思溫一手把鋒利短刀握住。手指雖然抓住刀刃,卻宛如不覺,一下子便把短刀奪過來,朗聲道:“這一回可不是邪法了吧。”

陳斌大驚,心中已掠過一個念頭,便是覺得此人道行高深,黑狗血已不濟事,非用婦人天癸穢物,才可以克他的邪術。但急切間到哪裏去找那些東西?隻好慌亂地退開數尺之外。

史思溫道:“你不看見麼?我一放手她便要哭,所以我不能放。”

陳紅英又喘又急,說不出一句話。這一陣工夫,門外已康聚了許多人。

史思溫真是尷尬非常,尤其是身上一片血漬,極不舒服。虎目一閃,隻見陳斌要走,忙忙橫移數尺。先摔掉手中的刀子,然後獨臂一伸,把陳斌抓住。陳斌奮勇一拳當心揭去,史思溫運氣護身。砰地一響,又吃了一拳,卻夷然無事。反而打人的陳斌,拳頭骨疼欲折,差點兒叫出聲來。

史思溫怒道:“你這人怎的一把年紀,如此魯莽。你的力量頗大,如是尋常人,豈不早就傷在你手下。”陳斌打又不能,說更無話,隻好怒目圓睜。

“你聽我說。”史思溫抑住怒氣,解釋道:“你女兒吃錯了一種果子,一味哭個不停,是我路過該穀,無意發現握住她的手之後,她便不哭了。故此才這樣把她帶回來。”

陳斌大愕,道:“真有此事麼?”

史思溫把麵一沉,道:“我從不打班。”

陳紅英也說話了,她嘶聲道:“爹,相公說的話一點兒不假。”

史思溫又道:“她哭得太久,脈息極弱,再哭幾聲,隻怕立刻要死。”

陳斌大叫道:“我知道是什麼東西。”史思溫這時才把他放開,道:“你慢慢說吧。”

“我陳家祖傳采花秘法,專到大山嶺找各種名茶,曾聽我父親說過,有一種野果,吃了能夠令人哭斷氣為止。因那種果子的樹葉極似茶葉,所以他告訴過我,但卻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史思溫大驚,忖道:“若然永遠要拉著她的手,豈不糟糕?”

旁邊一個女人麵現喜色,悄悄向一個男人耳語幾句,那男子便道:“爹,你過來我告訴你幾句話。”陳斌走過去,他兒子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皺一皺眉頭道:“人家肯不肯呢?”他兒子道:“總得試試啊,對不?”

陳斌點點頭,先出去把鄰居好言遣走。這時陳紅英的哥哥們已端了椅子,讓兩人坐下。

有人打水替史思溫洗抹身上的狗血,又有人端茶上來,真說得上殷殷招待。

陳斌把門關上,然後也坐下,道:“這種情形真糟糕,先生你可有家眷麼?”

史思溫聞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大叫一聲:“苦也。”但又不得不應道:“沒有。”

陳家大大小小,都露出喜色,陳斌咳嗽一聲,道:“那真好極了,我這個女兒還未出嫁。”史思溫一想,務必當機立斷截話頭才好,忙忙搖頭道:“令媛的確是位好姑娘,我不能擾你們一杯喜酒,實在遺憾。皆因我身有要事,非立即趕路不可。”

陳斌大驚失色,道:“先生你這一走,小女豈不是死定了?”

史思溫道:“那怎麼辦呢?”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對,但話出如風,哪能收回。

陳斌道:“寒家雖然祖居在這山村中,但一直克勤克儉,祖產也不算少,定必可以另建新屋與先生居住,伺養幾個奴婢也都可以,隻求先生肯答應寒家……”說到這裏,陳紅英早就深深低垂了頭,羞不可抑。

史思溫截住陳斌口中親事兩字,堅決地道:“我絕不可能留在此地,老實告訴你,我身上的事十分重要。”

陳紅英的母親哀聲道:“相公的事比人命還重要麼?”

這句話可教俠肝義膽的史思溫呆住。他明知自己的事,的確比一個村女的生命重要得多。但在人家父母麵前,他能說出漠視他們女兒性命的話麼?這樣豈不太傷人家父母之心。

隻見屋中之人都矮了半截,原來陳母命兒子和媳婦們都跪下,挽留這個少年。

史思溫歎息道:“你們這麼樣也不中用,咳,須知我的身體,早就不屬於我自己,我絕不可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然後老死牖下。”

陳斌顫道:“先生你可憐可憐我家這個女兒,她在本村是個出名的美人兒,還懂得寫字看書。”說到這裏,見史思溫仍然搖頭,忙又道:“先生你不必留在此地,隻要你肯把小女帶去,她能夠不死,就算給先生做奴婢也好,先生你一定要大發慈悲。”

史思溫努力收攝心神,平靜一下紛亂的情緒,緩緩道:“我早說過她是個好姑娘,如果我不是身負血仇,這等姑娘真是求之不得。我老實告訴你們,我早立誓代替師父入玄門,擔當崆峒山上清現觀主之職,因此這種塵線,今生已經無份。”

說到這裏,他不由想起上官蘭來。長長歎口氣,道:“這可不是我被迫如此,是我經過多日考慮,才答應我師父的。我師父是當世第一英雄好漢,天下無人不景仰的大俠石軒中。

他老人家不幸死在邪派最出名的鬼母手下,我一定要為師父報仇。”

陳家的人一來不懂得什麼大俠或鬼母的事,二來骨肉情深。哪怕史思溫死了父親,等著報仇,也不願放他走。陳母更是涕淚交下,苦苦哀求。可憐陳紅英羞愧難當,自尊心被史思溫損害到了極點。但她因哭得太多,此時反而哭不出來,臉色又青又白,甚是難看。

史思溫急得不知所措,他本是熱心的人,此刻想舍己為人,把親事答應下來,免得陳紅英的父母如此傷心。可是他已立了大誓,師仇在身,師門也待他清理,一個平凡的村女,竟比這一切還重要麼?

他想了又想,既不敢答應,又不能甩手而去。卻見陳紅英臉色泛白,極為難看。明知她乃是因婚事而致如此,心中一陣歉然,忙伸手入囊,取出師門靈藥保心丹。剛剛取出丹藥,倏然高興得跳起來。

史思溫先把丹藥弄了一粒,給她服下,跟著便收回瓶子。那隻手依然放在囊中,朗聲道:“你們都是為了她的性命而發愁,故此要把她許給我,但其實我們毫無淵源,彼此性情均不知道。加上我已是玄門中人,故此大家都很為難,現在……”他拖長了聲音,微笑一下,繼續道:“現在我已有了解決辦法,你們趕快起身,聽我道來。”

(本章完)